在岩石上掙扎的螞蟻、昆蟲慢慢死掉寒風呼嘯，草木凋零，大雪紛飛。建文被雪覆蓋。太陽升起，氣溫回升，積雪漸融。建文身上的覆雪融成水滴，一點一點向下滴落。夜晚來臨，又凍結成冰凌。白天，冰凌又開始融化，水滴一點一點地下落。建文被半雪半冰的狀態包裹，直至慢慢全部融掉。
清晨，渾身結了一層霜芽。兩只山壁虎鑽進我的懷里取暖，並把那里當成了愛巢，繁育起後代。春天來臨，草木發芽。一粒草籽在他積滿塵垢的掌心里發芽，長成幼苗、碧草。頑強堅韌的茅草從腿邊、腳邊長起，茅尖錐子一般穿過腿腳的肌肉冒了出來，抽出毛絨絨的花穗，破絮般被風吹走。我忍著劇痛讓茅錐從腳上、腿上穿過，置之不理，一心修行。
一對烏鴉在山巔盤旋，最後在建文亂篷篷的頭上搭起了窩巢，育起了幼雛。雛鳥喳喳爭食，將糞便屙在建文鼻臉之上。小鳥蹣跚學飛，把建文的肩頭、胳膊、手腳當作跳板。懸崖上的杜鵑一年又一年由小小灌木出落成臨風玉樹，杜鵑花笑傲怒放……五彩祥雲在聖朵峰頂縈繞飄舞……雲中有仙鶴蹁躚。我的須發復由灰白漸漸變為烏黑，面目光潤，神態祥和。
興鳳寺外，一處高崗上。藍雲依在一株松樹上，痴痴地望著聖朵峰頂上我端坐的那個隱隱約約的黑點。微風輕揚僧袍。師太慢慢走來。
師太說︰
「靜蓮，該回去了。「
司春驚悟說；
「師傅！「
師太說︰
「唉，你天天都上來看他一次，說明你還是忘不掉他啊。「
司春說︰
「師太，他仿佛化成了岩石。「
師太說︰
「看你把他牽掛的！走吧，咱們散散步，我也真想同你說說心里話。「
司春問︰」同我？「
師太說︰
「是的。佛門是孤獨的。佛並不是每個出家人的知音。你我如出一轍，也許注定要遭受一生的煩惱，永遠尋不到心靈的寧靜。「
司春說︰
「你我？師傅，我以為您早解月兌了煩惱，心靈
時
刻不處于寧靜之中。「
師太說︰
「從因緣上說，我們遁入空門，都是為了逃避，情不得已而為之。「
司春說︰
「情不得已？「
師太說︰
「是的。所以我們這些出家人沒有定根，難生定力，就象這多變的天空，陰晴難定，不會永遠澄明；就象這潭里的水，風起則波蕩，石落則浪起，不會永遠平靜。煩惱的霧障揮趕不去，時明時暗，明清時濁，哪能沉澱出清靜的真實之心？」
司春說︰
「師傅，我也總覺得您好像有什麼心事。」
師太說︰
「唉，心事都是往事的影子，影子不去，心鏡怎明？若是灰塵落在上面，還可以拭去；這映在鏡中的影子，如何除得？」
司春說︰
「這……師太，我在宮里的時候，曾听說漢王出家的公主的故事，莫非那公主真的是您？」
司春說︰
「正是老尼。」
司春說︰
「那在俗世中您該是我的姐姐了。您為何要離開普濟寺，躲到這麼偏僻的地方呢。」
師太︰
「父王分封在南陽，母親哀憐于我，專門為我在這伏牛山中建立了這座寺廟。「
司春說︰
「听說你是因為不同意父王的專斷婚姻出家的，那您是真正看破紅塵了。可您卻心事浩茫，難道情海之中，也有牽念之舟？「
師太說︰
「一場曇花般的夢。唉，早過去了。只是那淡淡的影子，總在心鏡里飄浮，驅之不走，揮之不去，這就是我心不能永泊清靜港灣的煩惱業障！「
司春說︰
「唉，煩惱總是女人心！難道女人就是煩惱的化身？要不，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的，為什麼女人身也要重新被蓮花塑成男兒身？「
師太說︰
「阿彌陀佛，靜蓮，你又起疑了，這「信願行」三樣，看來你是一樣也做不到了。「
司春慚愧地說︰
「讓師太見笑了。「
師太說︰
「我們誰也不能笑誰，彼此還不一樣？我那弟弟皇帝就不一樣了，他是連江山、美人什麼都看破了，自願苦修悟道，只要不斷精進，或許真可以徹悟大道。唉，我們這種看似明智通達的心，其實連廟里那些懵懂
知、只知虔誠念經的出家人都不如。我們這些上等根基的人，可以把經書倒背如流，可以把經義吃深吃透，可以談得頭頭是道，但就是做不到啊。「
司春陷入深思師太的體悟太深刻了。試想六祖慧能幾乎大字不識，終成一代宗師。
師太說︰
「是啊。你我既入佛門，就要同煩惱做斗，力求讓心靈寧靜。「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阿彌陀佛！我們回吧。」
司春說︰
「阿彌陀佛！」
桃花園中有靈兒姐弟。張
毒皓首銀須，躡手躡腳出現。
寶兒逗著「貓咪」︰
「姐，「貓咪」什麼時間回來的？」
靈兒說︰
「今天早上。「貓咪」領著孩子回來看我們了，看這小家伙長得多可愛。根柱兒，幫姐想個名字，要不咱們咋稱呼它？」
寶兒說︰
「姐，我看就叫「林林」吧。」
靈兒說︰
「不好听！」
寶兒︰
「那就叫「司司」吧。」
靈兒猛悟︰
「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總往司姐姐兩個身上繞！」
寶兒說︰
「不繞就不繞，嘿嘿。」
靈兒說︰
「你張
毒大哥這兩天也不知去哪里了，他讀書識字，興許能起一個好名字來。」
寶兒︰
「姐，你真要嫁給他呀？」
靈兒一愣︰
「他不配做你的姐夫
寶兒說︰
「他配不上姐姐！他不是個男人！」
靈兒大吃一驚，羞憤地說︰
「你——休要胡說！」
張
毒躲在林子後自言自語；
「我是男人！」
寶兒說︰
「我沒有說，誰不知道他是個太監。太監就是廢人，姐干嘛要嫁給他呢。」
靈兒說︰
「誰告訴你他是太監了？你可不能胡說八道。」
寶兒說︰
「我知道，就是知道！他洗澡的時候我看見了，他沒有那個東西。」
靈兒惱羞成怒，淚花閃閃；
「太監怎麼了？我就是要給你找個太監當姐夫！」
寶兒跳開，嬉皮笑臉；
「哈哈，姐要和太監成親，姐要和太監成親！嘿嘿，我真不明白，這親成了又有啥意思？嘿嘿，姐是個傻瓜！傻瓜！」
張
毒突然跳出擋在寶兒面前；
「誰說我是太監？現在我不是太監了，我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寶兒驚訝地問︰
「你是誰？是不是天上下來的神仙啊！」
張
毒大聲地說︰
「我是張
毒！」
寶兒撒腿跑回︰
「姐，姐，天上掉下來一個白胡子老頭兒，他說是張
毒，你說怪不怪！「
靈兒說︰
「傻子，不要胡扯！這位大爺，您從何而來呀？「
張
毒不自覺地以手掩胡子︰
「靈兒妹妹，我……我是你張
毒大哥啊！「
寶兒說︰
「姐，我沒騙你吧。「
靈兒說︰
「老人家，別開玩笑，您模到這山里來，有什麼需要幫助，盡管說吧。「
張
毒說︰
「我確實是張
毒啊。靈兒妹妹，難道師傅沒有對你說嗎？「
靈兒說︰
「大爺，我明白了，這人世上重名的太多，您的名字也叫張
毒，對
「
張
毒叫道︰」哎呀，不對！我就是那個曾經闖入桃園偷桃，被你們抓住關進籠子里差點喂了豹子的張
毒！「
靈兒說︰
「這……這是怎麼回事？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寶兒拽下張
毒一根灰發︰
「姐，別听他騙你，這老頭兒八成是個妖精。「
張
毒說︰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被張三豐師傅變成了這樣！「
寶兒說︰
「你咋不讓他變成一個三歲女圭女圭，偏偏變成個老頭兒？「
靈兒說︰
「難道真是師傅在捉弄人？他就愛惡作劇。「
張
毒說︰
「唉，一言難盡啊。為讓我變成真正的男人，師傅不知用了什麼魔法，就把我變成了這樣。靈兒妹妹，我不再是廢人了。「
靈兒︰
「這……這事太蹊蹺，誰能相信呢。待見了師傅再說。「
張
毒說︰
「唉，早知這樣，我還不如仍當太監！靈兒妹妹，不要讓我傷心，好嗎？回頭我把隱情詳詳細細告訴你。「
靈兒狐疑地審看他的動作、說話的腔調都象，可就是連聲音都變了。哦，還有他的眼神，看我的樣子，讓我想起他年輕的時候了！
張
毒說︰
「靈兒妹妹，你看，我隨身佩帶的這把劍，劍把上還有你親手刻的兩朵桃花！我這件虎皮坎肩，還有這雙鞋，不都是你做的嗎？「
靈兒驚愕地叫︰
「啊，根柱兒，你也看看，這都是張大哥的東西啊！「
寶兒說︰
「姐，這老頭兒肯定是個妖精，把張大哥吃了，穿著他的衣裳，拿著他的劍來騙咱們！快動手殺了他！「
靈兒說︰
「且慢。問你一個秘密，你的主人是誰？「
張
毒說︰
「那在聖朵峰上苦苦修行的，就是我的皇上。「
靈兒大驚︰
「啊，難道你真是張大哥？「
張
毒說︰
「正是。你看，「貓咪」在我腿邊蹭來蹭去，我要是個生人，你們不
招呼，它不早把我撕吃了？「貓咪」，我是你的老朋友張
毒，你帶著孩子回娘家來了？多可愛的小家伙！不要急著離開，在家多住幾天，陪我再練練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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