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昊愣了一下,迅速放下袖子,白石一言不發,看著鈺昊遮掩。
臉上有些熱。
雖然心里模糊的知道,白石他一定清楚這些天,鈺昊和皇帝……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被看到是另一回事。
白石輕輕咳嗽一聲
白石。」
鈺昊有些慌亂的答應
嗯,什麼事?」
他靜了一靜,說
答應我,
論如何——要活下去。」
鈺昊抬起頭來看他。
他目光變的專注而柔和
活下去,不要被明槍暗箭擊倒。只要活著,一切都會變好,是不是?」
鈺昊覺得後半一話好生耳熟。
白石重病的時候,鈺昊好象就是這樣對他說的。
只要活著,一切都會變好。
那時他病的厲害,鈺昊想辦法給他取暖,找藥。
相依為命的那段時光,
論再過多久,鈺昊也不可能淡忘。
那時舉目茫然,什麼也不知道,一切都是白石教導。
「白石,」鈺昊還是沒能忍住,拉住他的手,額頭抵在他身上
白石,鈺昊不知道該怎麼做。鈺昊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在等著鈺昊,也不知道背後有多少暗箭冷槍……鈺昊害怕,怕的要命。白石,教教鈺昊,鈺昊該怎麼樣做才能活下去。鈺昊不想死,鈺昊想活著,鈺昊想離開這里,鈺昊想……找尋幸福快樂的生活,鈺昊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在這里等死……」
他輕柔的撫摩鈺昊的頭發,卻沒有說話。
那一夜是怎麼過去的,鈺昊印象模糊。
白石
言的寬慰,讓鈺昊繃了好些天的神經陡然間松了下來,不記得
說了多少話,後來說的累了,口干舌燥,白石只是溫和的微笑。
鈺昊在這溫柔的笑意里沈醉,窗外清風習習,月華如水。
不知道何時竟然睡著了。
一覺醒來的時候,躺在宣德宮寢殿的大床上,紅帳幽柔,鈺昊心里悚然一驚,翻身坐了起來。
外頭人听見動靜,
起帳子說
主子醒了。」
鈺昊看了劉童一眼,說道
鈺昊怎麼睡這里了?」
他陪著笑捧過衣裳
您昨天累的很,就在書房里盹著了。他們把您抬回來您都沒知覺,真真睡的香沈。二皇子剛才來過,看您沒醒,囑咐說不叫吵醒您,讓您多睡會兒。」
鈺昊松口氣。
大約白石早走了。
沒踫上人就好。
鈺昊松口氣,這才覺得腰酸眼飭,難受的要命。
好久沒熬夜了,真嬌貴,才熬一晚就這樣難過。
耳朵里有嚶嚶的聲響,腦袋里象是重錘在敲,一下又一下,一種很重的痛。
劉童看鈺昊的神情,躬身說
主子勿怪鈺昊
禮。」
鈺昊不解地看著他,他走近前來,伸手在鈺昊額上探了一探,退了小半步,說道
主子有些發熱,一定是昨晚吹風受了寒氣,鈺昊去請御醫來給您看看。」
鈺昊
模模頭,好象是有些熱。
「不要緊,煮點清心茶來鈺昊喝就行。」鈺昊擺擺手。這麼一點兒事請太醫,不知道別人在背後會怎麼說呢,大概什麼恃寵生驕啦,裝腔拿勢啦是沒跑兒。又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著涼,何苦授人以柄。
他還要再說,鈺昊擺擺手
別說了,收拾一下,還要到內府去呢。」
他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再說什麼,躬了躬身退了下去。
大概鈺昊的臉色是真差,收拾停當,到了內府那里,楊統領行完禮,也忍不住問
侍君身子不適?」
鈺昊模模臉,皮膚感覺都不是很敏感,有點木木的,象是隔了一層皮膜。
「晚上睡的晚了些。」
他低頭道
侍君要多保重身體。」
鈺昊笑笑
先辦正事再說。今天恐怕要多偏勞你。」
他腰彎的更低
侍君說哪里話,這都是微臣份內的事。」
鈺昊點點頭,邁步進了內府的門。
屋里人起來見禮,鈺昊揮揮手
客套就免了,今天趁著天氣好,我也沒什麼事兒,你們忙你們的,鈺昊把庫存銀數盤一盤,記個檔。」
劉福沒吭聲,一邊服色也挺高的太監急急跪下磕了個頭
侍君,庫銀額定是一個月盤一次……這才月半……」
鈺昊一笑
是啊,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們忙你們的,我請了鑰匙去粗略點點,礙不著你們的事兒……還是,你們不方便讓我盤查?」
這話說的平和又輕淡,可是底下已經行完禮站起來的人,撲通撲通又跪了下去。
「主子,這……」
鈺昊挑挑眉
不方便麼?那好,等你們方便的時候,鈺昊再盤也不遲。不知道你們何時方便?有什麼要收拾整理的,就快些收,過幾日就是重陽節,又是用錢的大宗。」
劉福聲音抖得象篩糠
侍君……那……那……」
鈺昊溫和地說
有話就說,不用怕。鈺昊只是來這里學學經濟事情,又不是奉旨來清查虧空,你們怎的怕成這樣?」
這話一說完,底下又跪倒兩個。
看著他們那副樣子,鈺昊坐直身子,眼楮掃了一圈大廳,看趴跪在地下的人已經面
人色,而站著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實擇日不如撞日,庫房的鑰匙應該是有三把的
都是誰收著的?」
底下人哆嗦著,其中一個跪著膝行了兩步,越眾而出,把腰里的大鑰匙解下,雙手托上來。
劉童上前去接過鑰匙,鈺昊咳嗽一聲,另一把鑰匙也奉上來。
最後一把在誰身上,其實鈺昊心里明白。
劉福手顫顫的模到腰間,忽然眼前藍影一晃,鈺昊被推的連人帶椅向旁側倒。
「叮叮」兩響,一聲尖厲的慘呼,屋里登時大亂。
鈺昊努力撐著站起來,劉童和小樂一左一右搶上來扶鈺昊,一個擋在身前一個遮住身側。
鈺昊已經看清了,劉福被楊統領牢牢踩在了地下,旁邊的人驚得向外跑的跑爬的爬,地下跌落了兩枚小小和袖箭。
鈺昊先問
沒人受傷」
楊統領答說
沒有。微臣護衛不力,教侍君受驚了。」
鈺昊嗯一聲,放下一大半心事
這是怎麼了?宮里居然有這東西。來,拿了鈺昊看看。」
楊統領應了一聲,但並不松開腳。旁邊一名侍衛用布包了地下兩枚袖箭捧給鈺昊。
鈺昊看看那尖利的袖箭,又看看地下被制住的劉福,搖了搖頭
你也太不聰明。本來嘛,庫還沒有查,你也沒坐上什麼罪名。可你看看,現在鈺昊也沒什麼好說。禁宮之中暗藏凶器,謀害主子,這個罪名就……」
楊統領一抬腳,幾個侍衛搶上去把劉福牢牢扭住,堵了嘴捆上手。
「他為什麼想殺我,這個倒沒什麼好問的。」鈺昊看看那袖箭
這個東西是怎麼弄進來的,倒值得好好問問。」
楊統領道
是,微臣一定嚴加審問。」
鈺昊笑笑
嗯。這個是你專長,鈺昊是不太懂。
不過要防著他畏罪自盡。」
看他腰間懸著的鑰匙,鈺昊抬抬下巴,劉童機伶的很,過去把他腰里的鑰匙解下呈給鈺昊。
鈺昊把三枚鑰匙在手里拋了一拋
楊統領,這里煩你看住,該怎麼處置是你份內的事情,我就不多過問了。分些人手,我去盤查庫銀。」
站起來的時候腳下有些發虛,鈺昊揉揉額角,把鑰匙遞給小樂
開門,給我一箱一箱的點,我想知道庫里現在到底實存多少銀兩。」
白石真是很有先見之明,昨晚叮嚀鈺昊好幾遍,要小心要當心,要活的長些。
而皇帝會先給鈺昊派個高手在身邊,這個先見之明……也不遜色啊。
秋天的艷陽明亮的映在窗上,窗紗經了一個夏天的風雨,顏色消褪,花紋殘舊。
外頭靜悄悄的,鈺昊歪在竹榻上,墊了兩張錦氈,還是覺得有些涼。
中午沒等到庫銀金額數出來,鈺昊暈倒了。
雖然頭沈的抬不起,眼睜不開,其實鈺昊心里是明白的,不是人事不省。
昨天夜里大概是真的著涼了。
被架上步輦的時候鈺昊心里還清楚,就是說不清。幸好劉童和小樂都絕對不笨,把數記下,庫門上鎖。三把鑰匙還了兩把給內府的原來掌管鑰匙的人,而劉福那把,因為他現在的狀況,當然是由鈺昊留下保管。
御醫和皇帝是一起來到的。那時候鈺昊因為包了兩層錦被,身上覺得熱,已經醒了過來。
御醫的說法永遠含蓄,俗稱留一手兒。
忘了以前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御醫治人,第一要素是治不死,第二要素是藥揀貴的重的開。
皇帝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等御醫開了方子,他接過來看了看,說道
照著煎來,快些。」
底下人慌著去辦,鈺昊裹的象條吐絲結繭的蠶寶寶,眯著眼看他。
「以後晚上不許貪空貪涼,」他頓了一頓又說
這個差事又不是叫你一天兩天辦出結果來,這麼拼命做什麼?劉童說你昨天亮了大半夜的燈。」
鈺昊
力的笑笑,沒吭聲。
心里有些不安。
這宣德宮里的人一個兩個都和人精一樣,白石昨天過來別叫誰看見了去。
皇帝神色如常,在床邊坐了下來,手伸過來貼在鈺昊的臉上
熱的厲害。早起就該傳太醫來,諱疾忌醫可要不得。」
鈺昊還是笑笑。
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說什麼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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