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昊嗯一聲︰「等那些人吃完飯回來了,鈺昊也跟你一起去見識見識,今年都有些什麼英才俊杰。」
二皇子抹抹嘴︰「也沒什麼好看。」
鈺昊道︰「怎麼會?鈺昊才剛听到有意思的,怕你們封了口不讓人說話,正好借用膳岔一岔,下午一起听,鈺昊倒想看看這個人說些什麼好听的。」
他挑挑眉毛沒吭聲,鈺昊扶他一把,在錦榻上歪著,把領口松一松,枕著他胸口也靠著。地下的人知機的都退了。鈺昊把他靴子褪了,握住他腳掌輕輕揉捏︰「腳痛得很麼?」
他睜開眼看鈺昊一眼,又合上眼說︰「也不怎麼痛。」
鈺昊雙手貫注真力,替他活了一回血,又替他搓揉腳趾腳心。掌上的熱力令他的腳趾都添了一層血色。
「暖些不?」
「嗯……」他鼻音甚重,听起來朦朧欲睡。
「喂,別睡……」鈺昊輕輕搖晃他肩膀︰「上午鈺昊讓人給你遞的那個水兵衛的折子,你看了沒有?」
他嗯唔一聲,看起來是睡著了。
鈺昊松開手,好氣又好笑坐在那兒看他。
昨天晚上怎麼也不肯睡,今天精神不濟又能怨誰。
鈺昊靠著他也盹了一會兒,小樂的步聲一近,鈺昊便睜開了眼。
他輕聲道︰「新才子們都回來了,是不是喚醒皇上?」
鈺昊低頭看他,輕輕把錦氈向上拉一下,替他把面上的一睫頭發拂開︰「不用,讓皇上多睡一會兒。」
小樂臂上搭著繡金錦裘,鈺昊已經輕快的站起身來叫他們把簾子放下來︰「鈺昊到前面去瞧瞧。你不用跟來,在這兒看著些,叫茶房藥房的人預備著,別回來又有借口不吃藥了。」
小樂伸伸舌頭︰「他們哪敢不謹慎。」
一行人,除了走在最前頭的換了,其他還是二皇子的原班人馬,到了前殿的側門,鈺昊頓一下腳,前面稟禮太監唱道︰「皇上駕到。」
鈺昊心中好笑,邁步走上龍座。前面一層紗羅的簾幕已經放了下來,殿下整整齊齊跪了兩排人,並無一人敢抬頭覷看。
鈺昊端坐下來,整整袍子下擺,太監唱諾︰「平身」
旁邊有太監拿著名冊,上面已經有十來個名字勾過,二皇子效率真是夠可以,一上午已經問過這麼多了。
鈺昊把名冊拿起來看,那個姓陸的名字下還沒標記,估計是他語出驚人,耽誤了大家時間。
鈺昊點一點頭,太監在簾子側縫里收到鈺昊的眼色,道︰「穆白上前。」
有一人從右邊隊列里出來,穿著青色的布袍,書生巾上綴著碎玉。鈺昊目力已經遠非當時可比,隔著一層薄紗,還是可以看清那人眉清目秀,一臉銳氣。
嗯,看得出文采是肯定有的,不過這樣性格的人,一般總是死得很早,當官恐怕不合適。
但是這種人放歸於外,一肚子懷才不遇的怨氣,又不知道要生多少口舌事端。
誰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呢?書生煽動起人來,也還是挺有本事的。
鈺昊慢慢在那個名字上點一下,又點了一下。
不知道能不能訓出來,這種人要洗他的腦子比較難些,不過這種人呢,如果認準了一個目標,一定是至死不渝。
值得一試。
鈺昊嘴唇張翕,穆先朗聲問道︰「陸才子,上午之論且不忙談,皇上有題問你。」
他躬身道︰「學生洗耳恭听。」
嗯,不敢自稱臣屬了。
鈺昊輕笑,倒還懂得改進,不錯不錯。
穆先問道︰「陸才子來自魚米之鄉,皇上問你,照州全城下轄多少縣屬?多少村意,魚何價?米何價?布幾錢一尺,絹幾錢一丈,絲幾錢一斗?
那陸升生愣住,想了一想說道︰「照州全城下轄六縣七百六十一村,是鈺昊朝至繁華之地……只是,小臣埋頭苦讀,十年寒窗,商市上並不通曉。」
穆先看鈺昊的唇形,又問道︰「江山,君主,官吏,百姓,何重何輕,誰貴誰賤?」
穆白張口結舌,這問題太嚴肅太鋒利,他想了半天,大聲道:「江山與君主相較,自是江山重。官吏與百姓比,自然是百姓貴。」
鈺昊微微一笑,穆先接著問︰「江山與百姓比,何輕何重?」
他本來是站著,思忖片刻,雙膝跪倒,朗聲說︰「萬歲恕罪。學生竊以為,江山與百姓相較,自然百姓重要」
殿下的人頓時鼓噪起來,驚異者有,痛罵者有,異議者有。
這兩年學風開放,朝廷也不用重典,這些學子都大膽的很,雖然是在宮中,竟然也並不太拘束。
鈺昊手扶在椅把上,手指輕輕的一下一下敲,穆先回頭看了鈺昊一眼,轉回頭道︰「皇上昨日才說,江山,百姓,君王,自是君為輕,江山為重。而江山與百姓相較,自是百姓重,江山輕。天下之大,中原茫茫,倘是一個百姓也沒有,算得什麼江山?算得什麼國家?君主又是誰的君主?」
底下人登時肅靜。
鈺昊的手指停下來不動,穆先道︰「陸才子請起,你所言甚合二皇子心意。」
那穆白磕了一個頭,道︰「鈺昊朝有二皇子,真是萬民之幸,天下之幸。二皇子愛民如子,體察下情。兩年來不加賦不增稅,造橋鋪路開善堂學堂,設醫館工場,造福萬民。二皇子英名,定當流傳萬古,千秋稱頌。」
呀,倒看不出這個家夥也挺會拍馬屁的。
鈺昊揮揮手,穆先道︰「陸才子請至一旁偏殿稍息,二皇子廷後還有話問你。」
穆白又叩了一個頭,卻不起身︰「皇上明見萬里,卻不見得能夠洞察身側。皇後包藏禍心,竊國謀權……」
鈺昊無聲的微笑,穆先說道︰「陸才子,你今日這等大逆不道之言,二皇子可以原宥一次,卻絕不會寬待下次。」
穆白還待要說,被旁邊的侍衛架著硬是「請」了起來拉向一旁。他還張口欲言,只說了︰「皇上
唔唔……」
想是嘴給堵起來了。
鈺昊向後靠一下,放松肩背。
稟禮太監接著唱名︰「趙自棲上前。」
穆先沒再用鈺昊指揮,照皇帝已經預備下的題目一一問過。這些人筆試的問卷鈺昊並沒看過,不了解他們策論和志向,不如按著皇帝安排的問。
進行的還算快,其中兩個人極是出色,卻不是秀才,而是武士。
鈺昊命穆先也將這二人留下,稟禮太監唱道︰「皇上起駕。」
底下人結實的跪了一地︰「恭送吾皇萬歲。」
鈺昊下了寶座,繞過回廊向後殿去。肖貴迎上來︰「千歲。」
鈺昊腳下不停向前走,一手抽掉發簪,肖貴忙伸手替鈺昊取下金冠,說道︰「皇上已經起來多半個時辰了,醫正過來替皇上敷過腳,藥茶也喝過了。沒呈什麼折子給皇上,不過兵需司的意皇上來了,正在里頭說話。」
鈺昊點點頭,頭發滑得一肩一背都是,一旁的人沒人敢伸手,鈺昊自己攏了一把,邁步進了後殿。
二皇子斜靠在錦榻上,扎客立在一旁,奇怪的是穆白和剛才鈺昊留下的那兩個人也在。
不是讓帶他們去偏殿的麼。
鈺昊進門時,穆白他們三個外人都微微側過頭來看。
二皇子一笑︰「回來了,怎麼又披頭散發的?」
鈺昊先施禮︰「見過皇上。」
有外人在場,這個禮數還是要有的。
等鈺昊站直,屋里人除了那三個新來的,一齊跪倒︰「恭迎皇後。」
另兩個人反應還好,愣過之後急忙跪倒跟著說,卻只見穆白兩眼發直,喉頭咯咯輕響,身體僵得象是上了凍似的,臉上全是痴呆之色。
小樂上來替鈺昊解下雪裘,又拿過烤得熱熱的暖靴來服侍鈺昊換上。
鈺昊坐在二皇子身側,老實不客氣伸高腳讓他給鈺昊套上暖靴。皇帝親手端了茶︰「快暖暖。」
鈺昊接過來先不忙喝,抬頭瞧的時候,穆白還沒回神兒呢。
鈺昊抬抬下巴:「怎麼他們進來了?」
二皇子道︰「鈺昊听說你留了三個人下來說話,想著能入皇後青眼,想必是難得的人才,是故讓叫來鈺昊看看。」
鈺昊斜睨他︰「看過了?看上誰了沒有?」
他笑說︰「知道你不太喜歡見外人,這就讓他們退出去。」
鈺昊道︰「且慢。你還沒問過,就听人唯任,就算鈺昊選中的人,也是不行的。皇上總得點頭,鈺昊才好安排呢。「
他轉開話題道︰「扎客送了把新鑄的刀子來,你看看和你畫的圖紙是不是一樣?」
鈺昊才轉過頭來,扎客重重跪倒磕了三下頭︰「公子。」
鈺昊笑出聲來︰「嗯,這麼大雪,你何必冒雪趕來呢,明天後天雪停了不也是一樣。」
他抬頭,笑得純厚依舊︰「鈺昊也想念公子了,所以想早點來看看。」
二皇子咳嗽一聲,鈺昊轉過頭去︰「你嗓子痛?來人,傳醫正」
他急忙道︰「不用不用,並不痛。」
鈺昊白他一眼︰「那你咳嗽什麼」
那把刀翻轉著看,寒意侵面,雪光閃閃。雖然這年代的冶煉技術受局限,但是合金究竟比單是銅或是鐵強多了。揮臂橫劈了一記,意興勃發︰「扎客,咱們試試刀」二皇子擊掌道︰「好,把桌椅搬開,試上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