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
進入盛夏時分,空氣悶得蟬鳴不已,有一個女生背著沉重的書包,慢騰騰的向教室走去,可她穿著秋季校服、運動鞋,胳膊小腿包裹得半點肌膚不露,就連面部,也被長發遮掩得看不清容貌。
她叫梁雪,曾經以全市第一考進這座省內著名中學。
剛入學時,多麼意氣風發啊校長、書記,親自來接她入學,吩咐人幫她辦理入學手續。別的同學須得砸進一兩萬塊的「贊助費」,她三年的學雜費全免,還約定將來考進清華北大為校爭光的話,獎勵一萬塊
父母逢人就說,生了一個聰明的女兒,又懂事乖巧,為她驕傲自豪。
但這一切,在一場意外的車禍後,全毀了。
在醫院陸陸續續治療一年多,好容易沒變成殘廢,但家里多年的積蓄全花光了,還欠了不少外債。母親原先體面悠閑的公務員工作,為了替她治病賺錢,不得已辭了,父親更是操勞的白發早生。
如果不是為了賣房子、賣首飾,寧可賣血也要救她的父母,為什麼還活著呢?
悠然的清風吹過,吹過梁雪的左臉,露出顏色暗紅、凹凸起伏的傷疤,長長的,從額頭一直垂到嘴角。從右邊望去,臉龐溫婉柔和,十足的清秀佳人,可從左邊看,就猙獰可怕,活似母夜叉。
似這麼嚴重的傷疤,就算整容也恢復不了,頂多把「極丑」整到「比較丑」。對于負債累累、基本生活都勉強的家庭,有什麼意義呢?
慢慢的走到學校公告板,在高一年級組找到「全年級排名」,梁雪找了一會兒,才看見
的名次——二百三十八名。
算是進步
盡了全部努力,也不過月兌離了倒數一百名。比起以前全市第一、全年級第一、全班第一……仿佛是上輩子了。
車禍除了給她留下可怖的傷痕,還傷害了她的記憶力。以往背書看過一遍就行了,現在看了十遍、八遍,還經常忘記。這樣下去,什麼清華北大啊,能不能考上大學,都要
個問號。
估計校長書記他們後悔了吧梁雪自嘲的想著。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荒涼孤寂的好似沙漠,干涉的眼角流不下一滴淚。
走到操場外圍,塑膠操場上有盡情揮灑青春的男生女生,踢著球,跑著步,汗水、歡笑,光潔緊致的小麥色肌膚在太陽光下閃閃發亮。
梁雪卻只有羨慕的看著,早在車禍的那一瞬間,這原本能屬于她的一切就從她的生命中剝離了。開始伴隨她的只有醫院里雪白的牆壁,一次次手術,還有理療、針灸、生理鹽水瓶。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她想,大概會平靜的接受,而不是驚恐的尖叫
哈哈哈,一陣歡快的笑聲從後面傳來。
梁雪沒有回頭,她像一個隱形人游走在校園的邊緣,盡量不與外人
交道。免得被人驚叫︰鬼啊
她不想嚇人,所以全身武裝的整整齊齊,特意養長了頭發蓋住面上傷疤,盡可能的不說話,減低
存在感。
可有些事情,不是她想避開,就能避開的。
就像她明明走到路邊角上,水泥路不說有多寬,也能容兩輛汽車行走,為什麼騎著單車的男生猛的沖來,好巧不巧的撞上她?
有書包作為緩沖,沒真的撞傷,可梁雪被大力沖著,仍往後一坐,兩只手著地,摔了個四腳朝天。
意外的發生,讓梁雪呆愣了一會兒,好半天才艱難的動了動。
「哈哈,蛤蟆翻身了」
一個梳著花苞頭,長相甜美可愛的女孩捂著嘴,笑彎了腰。
「文雅,你別這麼說嘛」她旁邊,是穿著白色連衣裙,高挑漂亮,宛若白天鵝般的吳競,也是梁雪班上的副班長,隔了兩米遠,「關心」的問,
「你沒事吧馬自強,你怎麼騎車的?」
一只腳跨坐在單車上,穿著籃球背心馬自強嘿嘿笑了兩聲,抓抓頭,本來濃眉大眼、陽光帥氣,被這麼一笑,顯得冒著傻氣,討好的看著吳競,
辜的攤開手,
「我,不是故意的嘛路這麼寬,誰讓她偏偏走那邊撞上我的車啊」
說話時,連看也沒看一眼梁雪,當面的顛倒黑白。
吳競眨眨眼,然後點頭,
「說的也是。梁雪同學,你以後走路要看路啊,怎麼老低著頭?有車的時候要避開話說,你臉上的傷疤,還沒給你足夠的教訓麼?這回馬自強騎的是單車,要是汽車……你怎麼辦啊不是所有人能都從車輪下撿回一條命的,不是
看似提醒的關懷,隱藏著比嘲笑更惡毒的譏諷。
吳競說完,漂亮的臉蛋露出明艷的笑容,與馬自強視線在空中相對,美麗的鳳眼微微一眯,閃過一絲得意。
梁雪死死咬著唇,動作緩慢的站起,拍了拍髒了的書包。隨著她的動作,如瀑的黑發垂下來,遮擋了她發紅的眼眶。不用看,也知道周圍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對她指指點點,發出嘲笑、輕蔑的笑聲。
又來了
難道欺負她這個被車禍毀掉青春、毀掉夢想的同學,會讓他們這些權二代、富二代們的變態心理得到滿足嗎?
更讓梁雪悲哀的是,周圍的同學這麼多,不少人看到真相,就算沒看到,智商不低也能猜到
可沒有一個人出頭為她抱不平。
誰讓她車禍,誰讓她有丑陋的疤痕呢?
不排擠她,欺負她,欺負誰啊?
慢慢把書包拍干淨,梁雪在周圍人蔑視、嘲諷的視線中,一瘸一拐的走了。
她沒有跟吳競大吵一架,因為明白,叫嚷起來只會讓
更難看。
找老師告狀?老師只喜歡學習好的學生。更何況,吳競的爸爸,是剛剛換屆的市委書記,是校長都要巴結的當權人士。
肩膀上的書包沉重好像要把人壓垮,梁雪駝著背,表情木然的往校門外走。過了許久,才想起來低頭看看
的雙手,只見手心破了皮,刺目的鮮紅血液涌出來,一滴滴的落在地面,混進灰塵里。
奇怪的是,沒有疼的感覺。
可能是心中的苦、痛更多,所以免疫了
「梁雪同學梁雪同學」
後面追來一個男生,是高一年級有名的「王子」之一——歐揚,與籃球王子馬自強一樣,非常受女生的歡迎。
梁雪的心情糟糕透了,雖然歐揚沒有跟其他同學欺負過她,但她現在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退後一步,冷淡防備的看著。
「梁雪,你受傷了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不用了」
「可是你……啊,都流血了快跟我走,傷口要是發炎怎麼辦?幸好今天是返校日,校醫還要上班,不然去醫院處理傷口,要花不少錢呢」
最後一句,
動了梁雪的心。
她……真的不想去醫院了。
垂著血淋淋的手,梁雪跟著歐揚去了醫務室。
歐揚的人緣很好,一路都有人跟他
招呼,但是看見身後的梁雪,就活似看到鬼似地,要麼一臉驚悚,要麼惡心欲吐,最好的也不過撇開眼楮,裝成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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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靠近塑膠操場,距離初中部很近,在一棟白色的二層小樓里。除了特殊時期接種疫苗外,這里很清閑,少有人光顧。
「進來
我先幫你簡單清洗一下傷口。」
歐揚爽朗的笑著。
他有醫務室的鑰匙,因為李校醫是他的親戚。他的父母也是醫生,據說,從小就在醫院長大。
梁雪是醫院的熟客,還沒來沒見過醫務室呢,低頭用眼角
量了一下,地方不大,但干淨整潔,小碎花的窗簾很是清新,棕紅色的辦公桌上面擺放了筆筒、日歷、訂書器、相框等。雪白的牆壁上掛著兩面錦旗,貼著大紅的獎狀。
很好,沒有醫院的味道……
在她暗中
量的時候,歐揚早在洗手池洗了手,帶上醫用塑膠手套,熟練的把藥箱開了,白色托盤內一樣樣放了酒精、棉球、棉花棒、紗布、繃帶等。
嗅到消毒水的獨特味道,梁雪的神經緊繃,一下子緊張起來,呼吸急促。
「你別緊張。」
歐揚一轉身,完成從「高中生」到「實習醫生」的大變身。只見他換上寬松的白大褂,脖子上帶著听診器,笑意溫和,親切自然,把凳子拉到診療床邊上,
坐下,兩眼望著梁雪受傷的手掌,視線火熱。
梁雪一下窘迫的臉色通紅,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梁雪同學,你該不會是不信任我的醫術
跟你說哦,我爸爸是腦外科醫生,我的兩個堂哥也都是醫生,我從小就立志學醫有好幾次給小貓、小狗處理外傷的經驗,熟練的很,你完全可以放心」
「呃……我,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迎著歐揚切切期待的眼神,梁雪硬著頭皮把手伸出來。
明知道對方是把她當成了「練習對象」,這麼細心周到的照顧,也是為了體驗做醫生的感覺,可太久沒感受到來自父母之外的,其他人純粹的善意,她
法拒絕。
或許,是不想歐揚的眼神,從溫和善意,變為厭惡、鄙棄
歐揚笑了,給了個「你很上道、安心啦」的眼神,帶上口罩,凳子拉近些,握住梁雪的一只手,小心的沾著酒精給她消毒。
他很用心,一邊擦一邊問,
「疼不疼?疼不疼?」
沒有得到梁雪的回應。
車禍遺留下來的傷口太多了,這點小小的外傷……不值得她喊疼。
歐揚抬眸望了一眼,蒙著口罩,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見他露在外面的清澈眉眼皺了皺,隨即低下頭耐心的給她擦拭傷口。
用繃帶包扎好傷口後,歐揚炯炯的又看著梁雪的小腿,「你的腿有沒有受傷?要不,我幫你看看?」
「不用」
梁雪慌忙把小腿藏起來,一臉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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