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過飯點，東廚里，大部分廚子都已經做完活計，端著木盆蹲在角落里聊天。梁小滿蹲在中間，說的眉飛色舞，人群里不時爆發出幾聲大笑。
我匆匆走進去，梁大滿正好出來，遇見我，驚訝道，「吳兄怎麼才來？」
我腳下未作停頓，一路走進廚房，「驃姚校尉受了點傷，耽擱了一會兒。今天有什麼新鮮食材？」
梁大滿陪著我到堆放食材的角落，指給我看，「今天大將軍帶人去
獵，有新鮮的鹿肉，野豬肉，還有一只花豹，我看吳兄弟一直沒來，讓小滿留了點鹿肉。」
我捻起來看了看，是一塊鹿脯，位置還可以，將就做個炙鹿脯。抬眼看見牆角有兩只野雞在撲稜，指了指道，「多謝梁兄，這兩只野雞能否分我一只？校尉流血太多，我給他做個雞湯補身。」
梁大滿連連點頭，「自然自然，我讓小滿殺了給吳兄拿去。」他搓了搓手，又道，「校尉傷的可嚴重？」
我拿了鹿脯去旁邊清理，順口道，「還好，被野獸抓了一把，已經沒事了。」
梁大滿蹲在我旁邊，「听說那頭花豹就是被校尉殺死的，你來得晚沒有看到，那麼老長的一只，」他伸手比了比，「足有一人長短，又肥又壯。居然被校尉給殺了，真是英雄了得。肉都被分沒了，大伙兒都想嘗嘗豹子肉是啥滋味。」
想了想覺得不妥，又笑道，「上頭幾個將軍指名要的，我本想給吳兄留些，還是沒留住。」
梁大滿能做到廚頭這個位置，有點小滑頭不足為奇。
我輕笑一聲，「不妨，肉食動物的肉大都又腥又老，我有鹿脯足以。」
梁大滿趁我清洗的空當，出去吩咐梁小滿殺雞。
我把鹿脯切成花刀，撒上調料腌制。
梁小滿拎著割斷喉嚨的野雞走進來。野雞尚未死透，不住蹬腿，身上的毛被拔得七零八落。
梁大滿跟在他後面，滿臉堆笑，「野雞已經殺好，吳兄還缺什麼？」
我接過來扔在灶台上，對梁小滿拱了拱手，「還缺一味藥材，可否煩勞梁兄幫我跑一趟？」
梁大滿拍著弟弟的肩膀，「吳兄有什麼要他做的盡管說。」
梁小滿吃飯吃到一半，很是不大情願，迫于兄長的重壓，勉強道，「吳兄要什麼藥材？」
「一味叫做紫參的，一株即可，煩勞梁兄跑一趟，高醫士若問起，就說是我要的。」
梁大滿催道，「還不快去，路上跑快些，別耽誤了。」
梁小滿哀怨地出門，梁大滿站在我後面，興奮地搓著手，「吳兄今天
算做什麼？」
他如此殷勤，
非是為了一件事，我也不跟他客氣，「這是我剛煮開的水，梁兄幫忙把雞毛拔了。這樣……」我把開水倒進去，稍稍滾了一圈，等候片刻，雞皮被燙的半熟，再撈出來，拔毛便容易許多。
從我來到漢代的這些日子看，西漢對食材的處理很是馬虎，拔毛剔骨都不在行。
「好辦法，吳兄高招。」梁大滿嘖嘖稱贊，對于這個新的拔毛方法很感興趣。
所有的智慧都是經驗的積累，中國上下五千年，積累了
數先輩的經驗，成就光輝燦爛的中國文明，很大一部分體現在菜譜上。
眼下梁大滿眨巴著小眼，對我的智慧表示景仰，我也不好告訴他生
了時代，只能轉身再去烤肉。
他平時作為廚頭，只負責監督，干起活來倒也不慢，三兩下扒光雞毛，拎著一只光禿禿的果雞給我展示，「吳兄弟，下一步做什麼？」
我見他非但沒有怨言，反而面泛紅光，覺得我能給他機會鍛煉是個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能有此覺悟，我很是欣慰，遂指著菜刀道，「將雞剁成小塊。」
梁大滿歡喜地領命去剁雞，我架上鑊，燒水，放姜片。
梁大滿剁完雞，梁小滿恰好趕了回來，拎著三株紫參，風塵僕僕，「高醫士听說是吳兄要的，非要多給兩根。平日里看他總是板著張臉，今天這般好說話，還是吳兄的面子大。」
我謝了他兩句，把切了幾片扔進鑊里。又把野雞飛水去污血，一並放進鑊中。
梁小滿抱著碗出去繼續他未完的事業，梁大滿激動地站在我身後，期待這道有他參與的美食趕快完成。
我吩咐他看著火，
去烤肉，梁大滿對我的傾囊相授感動不已，絲毫不覺得讓他
下手有什麼委屈，一邊照看著鑊里的雞湯，一邊看我烤肉，一邊問問題。
「吳兄為什麼要放藥材？可有什麼講究？」
「這叫做藥膳，藥食同工，野雞補先天罡氣，紫參活血鎮痛，對于失血過多的人大有裨益。」
這道湯其實也是我常常做給凌雲喝的，只不過把野雞換成烏雞，她氣血不足，每次動完手術，元氣大傷，我都會做這道湯。湯里除了姜和鹽，不放任何調料，以免影響藥性。這也是紫參烏雞湯的難點所在，既要去腥味和藥味，又不能放調料。我試了幾次才成功，凌雲也很是喜歡。
「藥膳？」梁大滿咀嚼兩遍，「吳兄真是博學。梁某今世只能做個廚夫，藥膳是學不會了。」
我翻著肉，道，「這個不妨，我回頭給你抄幾個方子，大眾藥膳，沒有什麼禁忌的，喝了強身健體，比喝藥強。」
梁大滿大喜過望，圓鼓鼓的胖臉不住抖動，說話的聲音都
著顫兒，「吳兄如此慷慨，梁某受之有愧啊。」
我對他笑一笑，「我與梁兄一見如故，幾個方子而已，梁兄太見外了。」
梁大滿搓了搓手，道，「吳兄一再指點梁某，梁某卻沒有什麼可以回抱的，今天那張花豹皮倒是不
，可惜被公孫將軍拿去了。」
我略抬了眉眼，「哪個公孫將軍？」
梁大滿道，「左將軍公孫賀。」
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白淨面皮，長幾縷胡須的人影，多半就是那個人。
門口忽然有人嬌笑道，「梁大廚頭，偷偷在煮什麼好東西呢？這麼香，叫我逮著了，你可得分一份給我。」
這聲音耳熟得很。
梁大滿沖來人咧嘴笑了笑，「梅三娘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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