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昌直直看著我，那張熟悉的面孔上，第一次浮現出令我覺得陌生的神情。有肅然，有迷茫。但他很快回過神來，按照我說的方法，一點一點往上挪。
他的整條腿都卡在石縫間，根據他摔下來的情況判斷，那條腿只怕已經骨折。我有過斷臂的經歷，知道那份苦楚，稍稍動一動，都是痛徹心扉。
他悶著頭，一聲不吭，我拉著絲蔓，正要出言鼓勵他兩句，腳下忽然一松，我和朱大昌，來不及出聲，身子便一沉，只听得轟隆隆的聲音不絕于耳，我們腳下的那塊大石，早已風化松動，禁不住朱大昌的掙扎，咕嚕嚕地滾了下去，直墜崖底。我和朱大昌，就這麼拉著一根細細的絲蔓，吊在半空，蕩來蕩去。
當然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朱大昌從石縫里出來了。
「你怎麼樣？」我腕上用勁，把絲蔓在手上纏了一圈，再低頭去看底下的朱大昌，幸虧方才我把絲蔓捆在他身上，否則，此刻便前功盡棄。
「我沒事。」朱大昌盯著腳下的萬丈深淵，臉色蒼白如紙，腿上的褲子一片褐色，血跡斑斑。
經歷兩次生死，這個蠻橫的痴漢，似乎有一點不同了。
老爸總是說，人生多經歷一些挫折，是歷練，是洗禮，之後才會成長，看來他說的沒錯。
「吳大哥……」石頭墜落的聲音漸漸消散，上面傳來了郭志壯的喊聲，「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不要亂動，穩住腳步，絕對不要往下看。」
我朗聲回應。
上面似乎又說了什麼，听不清楚，圍觀的那些人也在議論紛紛，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對朱大昌道，「你抓緊繩子，我要借著這股勁，蕩到那塊石頭上。」
朱大昌順著我指的方向，看看不遠處另一塊突出的岩石，咬牙道，「好。」
我看出他其實極為懼怕。這也難怪，吊在懸崖上當空中飛人的經歷，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得起的。話說老子當年第一次開飛行器，也是吐得死去活來，那玩意兒可不僅僅是懸浮這麼簡單，上一秒還在雲霄，下一面就到地面，F星人的死光嗖嗖嗖滿天飛，老子的神經，就是這麼一點一點被磨練成橡皮膠帶的。
「抓緊了。」我大喝一聲，絲蔓晃蕩，靠近石壁時，我伸腿在上面用力一蹬，我與朱大昌便朝反方向蕩過去。
落點近在眼前，我突然松手，直墜下去，上面驚叫聲一片。
在落地的同時，我反手拉住朱大昌的腿，另一手死死扣進石縫中。
兩人身形總算堪堪定住。
朱大昌臉色死白，透著青紫。我自己的背上，也是薄薄一層冷汗。
這樣高難度的動作，每次做出來，老子的心肝，還是忍不住要顫那麼兩下。
上空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比方才老子跳崖的時候，還要熱烈。
「沒事吧。」我把掛在半空的朱大昌拉上來，拍拍他的肩。腳下方寸大小的地方，勉強夠兩個人站住。
朱大昌僵著脖頸，扭了兩下。在空中飛了一圈，他基本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那就好時間不多，一會兒我讓他們拉你上去，你只管拉緊這根帶子，避開尖利的岩石就好，千萬不要亂動。知道麼？」
朱大昌又是僵硬的點了點頭，我伸手探他腰間，檢查絲蔓是否系牢，絲蔓裹著的那個身子微微哆嗦，再往下看，他兩股戰戰，不過全憑那麼一點心氣，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我對朱大昌的膽量本就沒有抱太高期望，上回一亮匕首，他就不省人事，今天，他能撐到現在不昏過去，已經大出我意料。
這大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如此深切的恐懼，完全無力掙扎的恐懼。
我能體會他這種恐懼，沒說什麼，只是拍拍他的肩，「準備好了？」
他吸口氣，如壯士斷腕般開口，「好」
我抬頭，打了一個 哨。
上面有人道，「兄弟們，都動起來，開始拉」
听著像是郭志壯的聲音。
絲蔓猛地往上一竄，朱大昌雙腳登時離地，一直壓抑的恐懼終于忍不住叫出聲來，「啊。」
絲蔓便又停住，我忙道，「穩住，繼續拉，沒事」
朱大昌整個僵直地吊在半空，我扶著他的腿，幫他正了正方向，「別緊張，你得面朝石壁，自己避開岩石，這麼拉上去，你的背就會被磨得血肉模糊。」
絲蔓又動起來，郭志壯的力氣我見識過，速度一點不慢，朱大昌的腿漸漸月兌離我的控制，越升越高。半空中，他終于戰戰兢兢伸出手去，推開岩壁上支稜出來的怪石。
我扶著岩壁，一直看著他一點一點升到頂端，最終消失不見，心里繃著那根弦才算松懈下來。
上面傳來一陣歡呼。我x著石壁慢慢坐下，凌厲的山風吹來，方覺陣陣寒意刺骨。
完美的救援行動。
片刻，庫查又從上面探出頭來，「吳大哥，我把繩子扔下去，你接好了。」
旁邊一只手把絲蔓奪過去，混著龔幾的叫罵，「傻子，這一根小破布帶，飄飄蕩蕩，就這麼扔下去，不知被風吹到哪里。把這塊石頭捆上。」
庫查委屈道，「石頭扔下去，砸傷人怎麼辦？」
龔幾道，「蠢材，你不會慢慢往下放？」
郭志壯道，「行了都別吵了，麻利點，趕快把布帶放下去，你們大哥是上來了，我兄弟還在下面等著呢。」
我嘆口氣，這群人果然不靠譜，沒有一點救援的常識。其實不等他們也可以，我自己能爬上去，多了絲蔓，不過多了一層安全保障。這塊石壁雖然陡峭，比起以往戰斗中爬那些，倒也並不算什麼。
就听頭上悉悉索索的落土聲，大約是庫查把石頭扔了下來。
我揉揉胳膊，側身貼緊岩壁，避開頭上的落石。絲蔓捆著一塊石頭，上面的人拖拽著，慢慢蕩到我腳邊。
郭志壯喊道，「吳兄，你系好了，就給個招呼，兄弟們拖你上來。」
我伸手拉過來，纏在腰上，打個 哨。
絲蔓陡然繃緊，借著這股力道，我雙腿蹬地，一手抓住頭頂上的岩石，身子便往上竄了幾米。
找個落腳的地方穩住，等待絲蔓再次繃緊，便再往上一竄
如此幾下，便到了崖頂，我扳住石壁，剛探出頭來，胳膊立刻被人拉住，「吳兄，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