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及言語,便如一個蘿卜,被郭志壯從坑里拔了出來。
然後,被放在地上。
「吳兄,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居然真的把人救了上來。」郭志壯的臉近在咫尺,鼻翼煽動,顯示他的興奮。
方才遠處圍觀的人都涌了上來,七嘴八舌,吵得老子頭暈。
我定了定神,「你怎麼突然冒出來了?你不是應該在拉絲蔓麼?」
話說被人當成蘿卜拔來拔去,我不太喜歡。
「有這位兄弟幫忙,我怕你上不來,過來搭把手。」郭志壯指著一個人,「諾,就是打水時和你說話的那個。」
那個人已經松開絲蔓,面朝我微笑。濃眉大眼,透著北方男兒的剛強堅毅。
「多謝。」我爬起來,解開腰上的束縛。
直覺上,我不願意欠這個人任何人情。
「客氣,吳兄的慈悲,不僅僅限于狐狸,對軍痞亦是同樣。」
我麻利解下纏在石頭上的絲蔓,略略折疊,裹回腰間。
「過獎。終究都是漢軍兄弟,能拉一把就是一把。」慈悲麼?倒談不上,牛牛是非救不可,朱大昌卻未必。只不過我覺得這件事終究與我有關,能挽回就盡量挽回,消除些負面影響。
「也多虧每次都有李兄出現,才能化險為夷。」
他大笑起來,「吳兄謙虛,李某頂不了什麼用,倒是吳兄的膽魄,讓李某自愧不如,萬丈懸崖說下就下,好氣魄,好漢子。」
身為一個女人,被人夸是條漢子,我只能模模鼻子。「好說好說,吳某原本采藥為生,爬高上低這點小事,習慣了就好,不值一提。」
「話可不能這麼說。」有人插話進來,面容陌生,依稀是方才圍觀的人群里罵我罵的最厲害那個,「就算有本事,也不是誰都肯冒險爬下去救人的,吳兄弟能不計前嫌去救仇人,只因為他是漢軍兄弟,就沖這一點,何某服你」
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拍拍我的肩,「兄弟,是我錯怪了你,你確實有兩下子,夠義氣,難怪驃姚校尉欣賞。陸兼那小子是自作自受,死了活該。好樣兒的,誰再敢說你靠臉皮吃飯,我周浩第一個不答應。」
郭志壯伸出手來,搭在我另一肩上,冷哼一聲,「這算什麼,籍若侯產都是他殺的,別看我這位兄弟文文弱弱,他的身手,連驃姚校尉都是要多看三分的。」
周圍有人倒吸一口氣,議論聲又起。
我頗有些無奈,多看三分,這又是從哪里說起?我這點花拳繡腿,動起手來,連趙破奴都打不過。李敢站在一旁,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原來頭功是吳兄搶了,李某敗下陣來,倒不冤枉。
李敢的身手,在軍中是響當當的,此話便是對郭志壯方才的話最有力的旁證。眾人的目光里,我的形象便又巍峨三分。
我一時不慎,被冷風嗆得咳了兩聲。李敢這是給我面子,我也不好當眾辯駁。只道,「那是要多謝李兄高抬貴手。」
眾人均道,「吳兄弟居功而不自傲,技高而不自大,賢人也。」
郭志壯站在我旁邊,頗有幾分與有榮焉的自豪。可惜做英雄不是我的目的,老子作為穿越人士,凡事都要低調處理。被郭志壯推到台面上,我只得笑一笑,抱拳算是答謝,「見笑見笑,承蒙各位看得起。」
有人說好听的,當然也有人說難听的,「小子無知,落水狗不打,自以為是的救上來,到時候反咬你一口,才知道厲害。」
我只當听不見,按住要發飆的郭志壯。
有兩人分開人群,扶著一個人走過來,正是朱大昌,龔幾和庫查。朱大昌走的一瘸一拐,一條腿蜷縮著,褲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我自打爬上來之後,就沒看見他們,以為三人早溜了,沒想到還在這里。
朱大昌看起來受傷不輕,左腿肯定斷了,還有爬石縫時落的外傷。我竊以為,瘸了條腿正好,省得他以後再禍害世人。
眾人看見另一個主角,不約而同讓出條道來。對著朱大昌指指點點。
朱大昌恍若未聞,直勾勾看著我,難得見他嚴肅的時候,表情很是嚇人。看得我心里直冒寒氣,莫名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清了清嗓子,道,「你這條腿,我頂多能幫你止血,治傷卻是不能……」
卻听撲通一聲,朱大昌在我跟前跪了下去。
我倒退一步,又听撲通撲通兩聲,龔幾和庫查也跪了下去。
有人道,「算這三個人還有點良心,知道要給恩人磕頭。」
我皺起眉頭,「你有傷在身,不必如此多禮,再折騰,你的腿就廢了。」
朱大昌直挺挺的跪著,忽然真的俯去,連著龔幾和庫查,也都做出同樣的動作,沒有听到磕頭聲,卻听三人道,「老大。」
我掏了掏耳朵,「啥?」
朱大昌伏在地上,道,「我朱大昌不知天高地厚,屢次冒犯吳兄,今日吳兄不計前嫌,以德報怨,舍身相救,我朱大昌對吳兄心服口服。從今往後,我們三人,願听從吳兄的號令。」
他說完,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龔幾和庫查也跟著磕下去,齊聲道,「老大」
我又後退半步。
收個小弟?听著威風,禍害不斷,尤其是朱大昌之流,屆時本大哥扮演的,都將是廁紙的角色。這個買賣,橫看豎看,都不劃算。
雖說我是要他心服口服,他突然沖上來就認親戚,老子倒一時半會接受不了。
郭志壯抓抓頭皮,「嘿,這倒有意思。」
方才已開始散去的眾人,復又圍攏過來。大約都覺得今日這場戲,柳暗花明,高潮迭起。就連李敢,也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
我抱了手,慢慢道,「有事起來說話,我最見不得七尺男兒,隨便下跪。」
朱大昌抬起頭來,以一種從未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執著,盯著本姑娘,「我朱大昌是真心實意要跟隨大哥,願為鞍前馬後,供大哥差遣。」
朱大昌痞氣十足,認真起來,也執拗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