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淡淡看著我，沒有說話，倒是李若芷說了一句，「阿季，去看看後面飯熟了沒有」
阿季？就是李季，後面調戲宮女被誅殺的李季，那面前這個屠夫，就是貳師將軍李廣利？
我看著他，他也正看著我，眯著一雙小眼，上下打量，「女人？看起來男不男，女不女，老2，你帶她回來做什麼？」
「她迷了路，暫住一宿。」李延年溫言道，「進來吧，把門關上。」
我瞅瞅這一屋子人，又瞅瞅眼巴巴看著肉的小狐狸，慢慢縮回腳來，把門關上。
「二弟，你還嫌這屋子里的人不夠多嗎？」。李廣利有意無意，擋在我前面，神色不善。「一共那麼幾間屋子，她住哪里？」
我原本想著，隨便哪里，只要是房子，加上一條板凳就夠了，可是看到這個人，我又覺得，這樣不太安全。
李延年家庭情況真是復雜，我當時怎麼就被他無害的模樣給迷惑，跟到這個地方？
「她和我同住。」李若芷拎起案子上的肉，「張二寶，跟我去廚房。」
我敏銳的嗅到，她雖然是個女子，又排行老三，在這個家里卻是說一不二，地位最為崇高。她說了這句話，李廣利哼了一聲，便不再出言。
我衡量了一下局面，乖乖跟在李若芷後面，去了廚房。
廚房里煙霧騰騰，設施簡陋，李季正在燒火煮飯。李若芷給我指派了一個任務，「去把葵菜摘了，洗淨。」
從前在東廚，這樣的活計都不用我親自動手，不過如今地位不同，人家同意收留我，我也不好白吃白住，當下捋捋袖子，開始干活。
牛牛倒也懂得察言觀色，乖乖蹲在我旁邊，李若芷自己動手煮肉，窈窕的背影在煙霧中搖曳，我暗想，原來那個寵慣後宮，艷驚天下的李夫人，也有過這樣貧寒的日子。
飯菜很快備齊，簡簡單單，二個菜，煮冬葵，煮肉，每人兩個餅子。我終于明白，為什麼那群軍士對伙食沒有抱怨，實在是因為，他們平時吃的，也就是那麼幾樣東西。
四人席地而坐，中間小小一個食案，白水煮的肉和菜放在上面，李若芷執匙，給眾人分食，雖然不多，每人分得的都是均等，就連我也有一份，令李廣利很是不滿，「她一個借宿的，憑什麼有肉吃？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
李若芷頭都不抬，「大哥沒去跟張屠戶學藝之前，所有的開銷，不也一樣從家里出？坐到這張桌子前，就是一樣的。」
李廣利氣哼哼的低頭吃飯，忽然又想到什麼，撂了筷子，道，「明日平陽公主府選樂師，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李延年不語，李季道，「平陽公主府里的人，就算是看門的狗，出來走道都是橫著的，二哥若是能進去，咱們家就不愁吃喝了。」
「以二弟的琴藝人才，中選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就看二弟你怎麼想了。我就不明白，平陽公主府有什麼不好，全部都是貴族，隨便巴結上一個，咱們也不用四個人圍著吃這麼一小碟肉。」李廣利哼一聲，眼風有意無意地朝我的方向一掃，嘟囔道，「也不知你怎麼想的，每天去東市彈琴，掙的那幾個錢，還不如我殺兩頭豬。」
李若芷皺起柳眉，「你們說得輕巧，平陽公主府的錢，是好掙的麼？一個不小心，把命都得搭進去那種骯髒的地方，不去也罷」
李延年臉上神色變幻，終于輕輕嘆了口氣，「不用再爭了，我明天去參選。」
李若芷詫異地喚了一聲，「二哥……」
李延年搖搖頭，「東市琴肆的生意不景氣，陳當家……不願再雇我彈琴，去公主府，或許也是一條出路。」
李廣利毛絨絨的大手拍在他的肩上，「二弟，你總算想通了，成天給這些不入流的破落戶彈琴，有什麼意思？又掙不了幾個錢。想當年你在琉璃坊的時候，三妹伴舞，你彈琴，那是多麼的風光，多少人慕名而來，只為見你一面，那日子過得……」
「夠了」李若芷把筷子一拍，冷冷掃過李廣利的臉，「我不想再听，好容易跳出的火坑，還要再跳進去麼？」
李廣利臉上有些掛不住，干笑兩聲，在李延年肩膀上揉搓兩下，「二弟，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大家都不再言語，一片平靜下，暗潮洶涌，我埋著頭吃飯，從嘴里省下一塊肉來，和半個餅一起，偷偷給牛牛。
吃過飯，李季被打發去清洗餐具，李延年對著油燈，細細地擦拭一把琴，李若芷抓了我收拾屋子，沉著臉一言不發，李廣利討了個沒趣，灰溜溜的躲回自己的屋子里。
「二哥，你當真要去趟這渾水？」擦著擦著案幾，李若芷忽然把抹布一摔，盯著李延年。
我在心中道，這個問題問了也是白問，史記上寫的明白，李夫人正是平陽公主向漢武帝推薦，李延年不入虎穴，何來後面叱 風雲的李氏一脈？
李延年停下手中的動作，長眉微蹙，似有萬般糾結。
隔著油燈看他，與白日又有一番不同，清俊的五官被燈光暈染，一下從中國的水墨山水變成了西方的油畫，人長得俊俏，就連憂郁的模樣都叫人很是**。
他能成為漢武帝的男寵，我一點也不意外，雖說他長得比霍某人差了那麼一點點，但勝在氣質絕佳，我在老爸的收藏中曾經見過一幅畫，上面畫的是一種細長細長的鳥兒，孤潔高華，據說叫做仙鶴，看著李延年，總叫我想起這仙鶴來。
相比之下，李夫人的傾國傾城，就叫我有些不太明白。她的眉眼與李延年有幾分相似，卻太過銳利，長在一張女子的面孔上，美則美矣，總叫人不是很愉悅。哪像我的姐姐凌雲，溫婉清揚，就連凌風那個花叢老手，都推崇她的美貌。當然，或許是我看凌雲看得久了，對于美女的標準，定的有些高。
至于李季和李廣利，與這兄妹二人長的大相徑庭，一個鼻梁塌扁，雙目無神，一個頭大如斗，滿臉胡須，若不是他們兄妹相稱，實在很難叫人把他們四個聯想到一起。基因突變得也太厲害了些。
我擦著地，听李若芷低低道。「二哥，平陽公主的樂師，說白了，就是她養的孌童，你若去了，過得又是乞憐賣笑的日子。」
李延年不做聲，半晌道，「若止，我們這樣的人，沒有太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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