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早起來就忙著到處小心應答,費神費力,她確實是有些撐不住了,躺在馬車里就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馬車一頓,她感覺似乎停了下來,不由奇怪地坐起身來,揚聲問道︰「怎麼回事?」
車夫沒有回答,卻是一個清亮的聲音說道︰「四嫂,身子可好些了?」
是八貝勒胤
她猛地捂住額頭,差點就不顧一切地申吟出來了——怎麼這些皇子們一個接一個堵在她面前?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歷,一定寫著「不宜出行」的
心里哀嘆著,她卻不能不回應胤的問話。深深吸了口氣,她掀起了車簾,看著馬車外高頭大馬上英姿颯爽的胤,努力勾起了笑容說道︰「八貝勒爺,好久不見了。」
胤打馬上來,仔細瞅了瞅她的臉色,然後笑著說道︰「你回來這都好幾日了,我卻一直未找到時間前去探望,四嫂莫怪。」
晴鳶笑道︰「怎麼會呢八貝勒爺公務繁忙,我這點小傷也微不足道,不值得八爺如此記掛的。」
他卻微微一嘆,凝視著她道︰「你的事永遠都不會‘微不足道’的。你應當知道,當我看到你那奄奄一息的樣子時,心中是多麼的震驚和恐懼,心差點就碎了」
「八爺」晴鳶驚喘了一聲。
他瘋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這麼口無遮攔,肆無忌憚地亂說。
胤一愣,隨即便也發現自己的失態,急忙深深呼吸了幾下,總算是平靜下來。
「看到你的氣色還好,我也就放心多了。」他又恢復了那個優雅溫文的八貝勒,深邃的眼眸凝注在她臉上,有些詭異地說道,「不過,我听說四哥府上最近可是喜事頻頻啊」
又來了晴鳶如今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幾乎已經麻木,公式化地說道︰「是啊,宋格格有了爺的孩子了。」
平淡且毫無起伏的聲音述說著,仿佛這事兒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似的。胤眼神一閃,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如今後悔了麼?」
晴鳶一愣,半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什麼,頓時啞然失笑道︰「八爺,似乎,我從來就沒有過後悔的可能吧?不少字」
胤有些愣怔,注視了她半晌,突然說了一句「保重」,便轉身策馬而去。就跟來時一樣的突然,他很快便消失在晴鳶的視野,連讓她說句「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他的心已經被她的一句話給攪亂了是啊,不只是她,就連他,又何曾有過後悔、拒絕的機會呢?他們看似尊貴的身份,命運卻半點不由人,這是何等的無奈和悲哀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都這樣受制于人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站到所有人的頭上,他要成為那個可以主宰他人的人,而不是那被主宰的渺小存在
一路飛馳著,凜冽的風撲面而來,卻撲不滅他心中的熊熊火焰。漆黑的眼眸有著一往無前的堅定,還略有些青澀的身子隱隱散發出睥睨天下的威嚴。
晴鳶莫明其妙地看著這位發神經的八貝勒,愣了半晌,然後不管不顧地一頭鑽進了車廂里,道︰「回府。」
「是。」車夫應了一聲,馬車又緩緩開動起來。
晴鳶癱倒在馬車里,心中暗自祈禱可千萬不要又冒出個什麼人來了她已經受不了了啊
也不知老天爺是不是听到了她內心的呼喚,接下來果真一路順暢,再沒有什麼人在路上攔她,就這麼一溜煙兒馳進了四貝勒府。待馬車停穩,她從馬車里出來,站到了自個兒家的地盤上,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實在是累極了,她便回到了屋里悶頭大睡。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掌燈時分,胤禛的到來才將她從夢中驚醒。
「爺……」她有些訕訕地爬起身來,不由埋怨秋玲怎的也不提前叫醒自己。如今被胤禛看到她這副憊懶的模樣,雖是夫妻,卻也忍不住有些羞窘。她卻忘了,本就是她吩咐秋玲無論什麼事都不準來吵她的。
她剛想下床來,卻被胤禛一手按住,仔細瞧了瞧她的臉色,微微皺著眉頭道︰「罷了,你既不舒服,就躺著吧。秋玲,把你主子的晚飯拿進來用。」他頭也不回地說著。
秋玲應了一聲,自去取飯菜,他則坐到了床邊,看著晴鳶道︰「哪里不舒服?可曾叫過太醫了?」
晴鳶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妨事,就是有點兒累了,所以多睡了會兒。妾身畢竟還是個病人,精神不濟也是正常的,爺不必擔心。」
胤禛深深嘆了口氣,說道︰「額娘的心思,我明白。她是有些著急了,對你卻並沒有惡意,你千萬別往心里去。」頓了頓,又道,「我之前說過的話,依舊有效,今後繼承我的基業的,必定是你的孩子。」
晴鳶笑了笑,說道︰「多謝爺。」卻也並沒有更多的欣喜了。
未來的事情太過遙遠,今天的承諾又能持續到幾時?更何況若真是有了孩子,她還不一定願意讓他來繼承這份家業呢。孩子的幸福是最重要的,這份家業太大太沉重,她其實並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去承擔。
這話卻沒必要說出來,一來掃了胤禛的興不說,二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何苦現在說了徒生事端?
當晚,胤禛與晴鳶用過膳後,便去了宋氏那里。可見內宅的女人,懷孕還是非常有效的,只要有了身孕,丈夫逗留在身邊的時間也便多了不少。
晴鳶卻沒心思去理會這許多。她自己的身體都自顧不暇了,哪里還有空去理會別人?照她目前的情況看來,想要恢復成以前那種健康的身子還任重而道遠啊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晴鳶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屋里足不出戶,安安心心將養著。宋氏和李氏看上去仍然規規矩矩的,每日都來向她請安,只是宋氏的態度比起之前來張揚了許多,雖然不是那種小人得志的囂張,卻也不如之前恭敬。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誰叫她是三個女人當中唯一一個懷孕了的呢?
李氏倒一直是那種唯唯諾諾、逆來順受的模樣。三人里面她是最楚楚可憐、柔若無骨的一個,這份婉約和溫柔也多少對了些胤禛的心思,漸漸地胤禛去她房里的時間也多了些。晴鳶如今身子不好,不能承受太多恩寵,宋氏更是因為懷孕而要忌房事,胤禛如今只能在李氏身上泄火,會有這樣的改變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除此之外,便是妯娌們隔三差五的上門拜訪了。因為晴鳶的身體不好,所以那些妯娌們便像約好了一樣,今天這兩個、明天那兩個,上門來探望她,陪她說話、給她解悶。她知道這是這次受傷附帶的好處了。眾人都知道她救了十四阿哥,連康熙皇帝都對她另眼相看,不說巴結,有機會多多拉近些彼此的關系總是沒錯的。更何況宋氏在她身體虛弱的時候傳出喜訊,其實已經犯了眾人的忌諱。大家都是正室,都能體會到別的女人搶在自己前頭懷孕生子的痛苦,再加上晴鳶在妯娌們中間一向人緣不錯,所以她們這會兒輪番前來,也未嘗不是存了開解的心思。
且不說她需不需要這番開解,她們的心意總是好的,晴鳶很感激,也真心接待著。
很快,時間又過去了兩個多月。宋氏的肚子漸漸顯了出來,頗有些孕婦的作態了。如今四貝勒府里吃的用的,好的都緊著給了宋氏,因著這是胤禛的第一個孩兒,宋氏又有著孩子早夭的先例,德妃也很是緊張,前前後後賞了不少東西下來,一時間,宋氏在府里的地位竟隱隱有著直追晴鳶的架勢。這一幕看在秋玲眼里,真是說不出的憎惡,對宋氏就算說不上深惡痛絕,也差不了多少了。
晴鳶倒是看得開,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對宋氏的要求幾乎可以說有求必應。免了她每天請安的差事,又派了好幾個經驗豐富的嬤嬤在她院兒里伺候著,一切都以保證她肚子里的孩子為前提,細心周到,不論誰看了都不能不贊一聲「好」,夸一句「賢惠」,讓許多原本打算看好戲的人大失所望。
秋玲很是忿忿地在她面前抱怨過幾次,怨她對宋氏太過寬容,如今孩子尚且在肚子里那宋氏就如此囂張了,日後等孩子出來了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晴鳶卻只是笑,並不說話。讓她去針對、打擊宋氏?何必呢?宋氏這次懷孕不是時候,招惹了一大堆人,她用不著親自出手,這孩子怕也是生不出來的,她只要等待就好了
退一步說,就算這孩子真的生出來了,那也沒什麼所謂。胤禛給過她承諾,宋氏的孩子不會是他的繼承人,所以生男生女並不值得關心。
再退一萬步說,即使將來胤禛反悔,讓宋氏或是別的哪個女人的孩子繼承了他的位子,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正好可以從里面摘出來,讓自己的孩子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也算是變相彌補了自己今生的遺憾吧
所以,不管怎麼說,她都並不吃虧不是?那又何必在乎太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