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胤禛又重新恢復了公務。不過與此同時,他也在府里發了話,將李氏晉升一級做了格格,另外對她家中的父兄也多有提拔,那卻是外院的事情了,與內院的晴鳶等人無關。
宋氏等人自然不可能對此毫無反應。但這是胤禛的命令,身為喜姐兒的生母,這本是該當的事情,再加上李氏如今討了晴鳶的歡心,她們即使嫉妒不甘,也無可奈何。
宋氏尤其覺得忿然不平。她服侍了胤禛多年,辛辛苦苦,如今卻也不過是個格格的身份,而以李氏的出身和資歷,只因為生了個女兒,便跟自己平起平坐了,又讓她如何能甘心?武氏和耿氏也就罷了,她們一個是皇上賞賜的秀女,一個是太子做的媒,一進門就跟自己一樣倒還說得過去,可如今連李氏都一樣了,這叫她情何以堪?
但怪也只能怪自己不爭氣,兩次生孩子都沒能保住,沒有個孩子傍身,終究會矮人一截……
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令她體會到子嗣的重要,也沒什麼時候比現在更令她痛恨當初那個害她流產的人她在心底惡毒地詛咒著,心中發下了毒誓,總有一天要讓那人為此付出代價
而原先還處于競爭態勢的武氏和耿氏倒是漸漸走在了一起。她們進府的時間差不太多,彼此又是差不多的出身地位,之前還有斗一斗的心思,然而目前看來,竟是自作聰明了胤禛對晴鳶的寵愛是她們意料之外的,看胤禛對晴鳶的重視,就算她們彼此斗得頭破血流又如何?不但對晴鳶的地位毫無動搖,反倒顯得她們自個兒淺薄,汲汲經營只為了彼此爭斗,心術不正。
武氏坐在耿氏的小院兒里,把玩著手中青花瓷茶杯,若有所思地說道︰「我看那李氏近來倒是頗討福晉的歡心,連帶著爺似乎對她也沒那麼厭惡了。你說,福晉這條路是不是可以走一走?」
耿氏卻扯了扯嘴角,道︰「行不通的。福晉肯接納李氏,那是因為她已經被狠狠地整治過了,對福晉和爺都有發自內心的畏懼。再加上她的孩子在福晉手里拿捏著,她不敢不乖乖听命,生不出二心來。換了你我,福晉會那麼容易相信我們嗎?」。
武氏一想,倒也是這個理兒,不禁就有了絲泄氣,無奈地說道︰「那可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一直不高不低地過著?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
耿氏的眼中閃動著算計的光芒,說道︰「現在,我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到福晉懷孕生子了,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武氏听了,眼中也是光芒一閃。晴鳶懷孕,就代表著不能侍寢,那麼她們分攤胤禛恩澤的時間就會大大增加。更重要的是,福晉懷上了,生了孩子,她們也就不必再喝那避子湯了有了懷孕生子的機會,就等于未來的生活有了保障,那時候她們才能真正的放心
晴鳶對妾室們之間的暗潮洶涌看得一清二楚,不過只要不把火燒到明面上,鬧到她的面前來,她是一概不管的。或許是李氏的例子給人太過深刻的印象,妾室們這些日子都過得頗為安生,每天準時規規矩矩前來請安,然後便各自在自個兒院子里過日子,偶爾踫到了,至少表面上也是一團和氣、其樂融融的。胤禛依舊按照時日,該去誰的院子就去誰的院子,廚房也按時熬好了避子湯給妾室們送過去,盯著她們喝了才拿著空碗走人,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恢復了原狀,跟原來沒什麼不同。
然而晴鳶卻還是敏感地發現了異樣。
這天,按例胤禛是該到正院兒里過夜的。晴鳶一早便吩咐人準備好了飯菜和熱水,只等著胤禛回來,然而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待掌燈了都不見胤禛的身影。
「再去看看,爺還沒回來嗎?」。她吩咐秋玲道。
她並不擔心是不是胤禛去了別人的院子所以沒過來,如果真是那樣,他至少會派人來告訴她一聲。事實上,成婚這麼久了,他還從未試過在該歇在她這兒的時候卻跑到了別人的床上他至今沒有出現,又沒派人來說一聲,那就只能說明他根本就還沒回府。
秋玲應了一聲,剛走到門口,卻迎面看見小林子在前邊兒打著燈籠,一路引著胤禛向這邊走來。她頓時松了口氣,退回了屋里道︰「主子,爺回來了」
晴鳶急忙起身迎出去,卻見胤禛大步走進來,身上穿著官服,臉上一臉的疲憊。
她心里忍不住「咯 」一下。以她對胤禛的了解,他是個愛面子的人,倒是很少有這種疲憊外露的時候。有時候即使辛勞,他在面上也會竭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今兒個這麼個臉色頓時給她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爺,今兒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心中打鼓,面色卻如常地迎上前去,親手給他除下外衣,披上家常的常服,服侍著他洗了臉和手,就將他拉到了炕上坐下。雖然已是春天,但氣溫仍然很低,走在外面還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此時她拉著胤禛的手,便覺得一陣透心的冰涼,不由便皺起了眉頭道,「這是怎麼回事?爺沒帶著暖手爐嗎?小林子是怎麼辦差的?」然後就趕緊讓人捧了暖呼呼的暖手爐進來,讓胤禛趕緊捂住。
胤禛看著她忙碌的樣子,眼里不由升起了一絲暖意,滿臉的疲憊似乎也消散了許多,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淡淡說道︰「沒事的。只是暖手爐熄了,我見著就快到家了,也懶得去弄,不關小林子的事。」
晴鳶心下明白。暖手爐里邊兒的炭火,是按照他平日上差的量來準備的。今兒個回來得如此之晚,會用盡然後熄滅也是件正常的事兒,于是便低聲說道︰「爺的公務繁忙,妾身本不敢插嘴。不過公務畢竟是怎麼也做不完的,爺的身子卻是要緊,不該這麼辛勞,有什麼事明天再做也是一樣。」
胤禛微微一笑,感受著她的關心,也不辯駁,扯開了話題說道︰「你等了許久了吧?吃過了嗎?」。
晴鳶聞言,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好追究下去,便順著這個話題說道︰「還沒呢,妾身在等爺回來一塊兒吃。爺這會兒才回來,不知是否在外面吃過了?」
胤禛面上便閃過一絲心疼,搖了搖頭道︰「我也沒吃,讓他們擺飯吧。」頓了一下,又忍不住說道,「你又何必一定要等我?這麼冷的天兒,該早些自個兒吃了才是。」
晴鳶抿嘴笑著,道︰「妾身等爺回來一起吃飯,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說著讓丫鬟擺好了碗筷,便拉著胤禛坐到了桌邊。
菜早就做好了,只是胤禛沒回來,就放在廚房里不斷的溫著,如今擺出來,還是一樣的熱氣騰騰。胤禛又命人取來了一壺酒,給晴鳶斟了小小一杯,其他的倒是全進了他的肚子。熱菜加上熱酒,吃完之後倒也令人渾身都溫暖起來,他的臉上也浮起了小小的紅暈。
晴鳶不由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他一向是個自制的人,除非是必要場合,一般都不會在家中喝酒。他常說喝酒誤事,是斷斷不會為了圖一時的口舌之欲而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的
今日他卻在家中喝酒,簡直就像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再加上方才的異樣,晴鳶頓時就有了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吃完了飯,晴鳶服侍著他洗了澡,兩人便上床休息了。洗澡的時候他也無比的安靜,一點也沒有平日逗弄晴鳶的心思。兩人上床之後,他懷抱著晴鳶,卻什麼都沒有做,只是愣愣地盯著上方漆黑的床頂,怔怔地出神。
「爺,可是有什麼心事?」終究還是晴鳶忍不住,問道。
他並沒有說話,只是大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她的肩頭拂動著,就在她以為他不會說了的時候,突然開了口。
「皇阿瑪怕是真的要拿索額圖動手了。」他的聲音很輕,卻很沉,仿佛石頭掉進了無底深淵,給人一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晴鳶便听得一陣透心的涼,忍不住驚呼道︰「真的?」
他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即使是在黑夜中,那明亮的眸子卻還是那麼吸引人的注意。
「這些日子,索額圖的動作是越來越大,皇阿瑪對他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極限了。我估模著,動手的時間就在近前,皇阿瑪已經開始準備。」他道。
所以才會那麼晚回來,所以才會一身的疲憊嗎?晴鳶暗自心驚,思忖著。
之前的那次,康熙是有心要敲打一番太子,所以用了胤祉和胤禛兄弟辦案,多少對索額圖網開一面,並不是真的存心要對付他。然而這次,一旦康熙鐵了心要將索額圖拉下馬,怕是不會再啟用胤禛了吧?畢竟現在他是太子一派的,派他去做這事便是在太子黨內部制造矛盾,動了索額圖本就大大削弱了太子的勢力,如果再讓胤禛與太子離心,那康熙的目的怕就不是在索額圖身上了……
她頓時毛骨悚然,不禁月兌口而出道︰「難道……皇阿瑪這次又讓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