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什麼時候被馮宛這麼算計過?在他曾經的記憶中,他娶回的宛娘,從來都是以他為先的。以前,她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要對他不利,只要他有半點不高興,她就會忍著挨著。有時候,明明被人羞辱了,她也是強忍著淚水吞下去。
他的宛娘,有著超出一般婦人的才智,可她一直全心全意地助他,愛他。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由一個區區小吏,一步一步踏上官途。
那麼愛他,重他的宛娘,是什麼時候變了的?對了,是半年前,半年前他回到小別的家中,卻發現,嬌妻還是那個嬌妻,可她看向
的眼神,似乎添了一些什麼東西。
是什麼讓她改變了?衛子揚嗎?
趙俊喘著粗氣,一眨不眨地盯著馮宛。可惜,在他憤恨的目光中,馮宛依然一派自在。
趙俊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直咬得牙齒格格作響,他才嘶啞地說道
宛娘。」喚著馮宛,他痛恨地低喝道
你這般負我,便心中
愧麼?」
在他的低喝中,馮宛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清冷奇異。
趙俊重重地閉上雙眼,借由這個動作,他把酸澀著,險些月兌眶而出的淚水眨了回去。
握著拳頭,重重在車轅上一捶,趙俊恨恨地想道︰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得到富貴,我會成為人上之人。宛娘,到了那時你一定會後悔的你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你會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你的
想到這里,他的郁恨稍減。
這時,城門將近,趙俊掀開車簾,朝著後面的那輛馬車喝道
你們幾個先別忙著回家,去金弘寺給我和夫人祈福」
他的命令聲沉而悶,臉色發青,顯然心情十分不好,眉娘等人不敢反駁,連忙低著應道
是,是。」
呼地一下,趙俊拉下了車簾。
他回頭瞪向馮宛,憤恨地說道
回了府,你就躲在絹兒房中,不到時機不要出來。」
馮宛輕聲應道
是。」
馬車入了城。在趙俊的連番催促下,馬車走得很快,不一會,夫妻兩人便回了府。
這時,嫵娘被婢女扶持著,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瞪著她,趙俊不耐煩地喝道
身體不好,出來干什麼?」
見嫵娘白著臉想哭,他又一眼瞪去,喝道
去我睡的房間躺著。」
「是,是。」
趙俊跟著嫵娘走入
的寢房,看到她在塌上倒下後,他命令道
放下床簾。」
「是。」
「呆會會有大夫過來給夫人看病,我要他順便給你診診。不過這大夫來自宮中,很難伺侯,你只需記著一條,不管他問什麼,你不必開口,我來回答。」交待到這里,他還不放心,加重語氣說道
听到沒有?不管大夫問什麼,你都不必開口。如果為夫要你回答,你就含糊的‘恩,哦’兩聲」
嫵娘听著他的命令聲,心下有點奇怪,不敢多想,便連聲應是。
得到嫵娘在回應後,趙俊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房中踱起步來。
過了大約一刻鐘,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來,「趙俊何在?大夫來了。」趙俊聞言,連忙迎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三個腳步聲朝這邊傳來,腳步聲中,趙俊恭敬客氣地說道
大夫,這邊請。」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趙俊一入房,便看向床塌處。隔著床簾,身影模糊的嫵娘正安靜地躺著。見她一動不動的,婢女艷兒站在一旁,也老實地低著頭,束手而立著,他輕吁了一口氣。
這時,那大夫已在床塌旁坐好,不等大夫開口,趙俊已低聲說道
快把手伸出來,大夫要診脈呢。」
西西索索中,嫵娘伸出了手腕。
大夫朝幃帳中的婦人瞟了一眼,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腕脈上。
隨著他的手一搭,趙俊直覺得,心口開始砰砰地跳得歡。
這時,大夫診過一手,又診向另外一只手。
片刻後,他慢慢放下手,站起身來,大夫說道
我開一個藥方吧,按這藥服用,一年後便可再孕。」
大夫的聲音一落,床塌上,嫵娘歡喜地坐了起來。剛剛坐下,趙俊便咳嗽兩聲,沉著聲音說道
快躺好」
嫵娘聞言,連忙小心地躺好。
趙俊瞪了她一眼,轉向大夫,笑容可掬地說道
多謝你老吉言,請移駕書房。」一邊說,他一邊從衣袖中掏出一片金碇子,悄悄地塞到大夫手中。
大夫大方接過,轉過身朝外走去。見他離開,旁邊的小太監,也急步跟上。
這一次,馮宛被馬鞭抽下馬車,又是在地上滾了幾滾,又是下裳處鮮血淋灕。在場的所有權貴,包括大公主內,都沒有懷疑過,她這懷孕有假。因此,他們派大夫來時,並沒有刻意交待要注意什麼,便連那個太監也是如此。
對他們來說,馮宛流產是鐵定的事,他們派大夫來,只是表示對她的安撫。
趙俊領著兩人來到書房,在大夫開出藥方後,他又恭恭敬敬地把兩人送上馬車。
直到馬車駛出了,趙俊才猛然吐出一口長氣。他伸出長袖,在額頭上重重拭了幾把。
直過了一刻鐘,趙俊才回到
寢房,他對著還老老實實躺在塌上的嫵娘說道
可以起來了。」
艷兒連忙上前,扶起了嫵娘。
趙俊坐在塌上,他給
灌了一大口酒,說道
剛才那大夫是宮中聖手,是過來給夫人診病的。我求了又求,他才應允給你也診一診。」
趙俊抬起頭,目光溫和地看著嫵娘,柔聲說道
前陣子你為了府中生計,也是受了苦的。這次又流了產,為夫心中甚是難安。不過剛才大夫的話你也听到了,再過一年,你依然可以受孕,嫵娘,這下你心里舒暢了」
他這溫和的表情,溫柔的語話,正是現在的嫵娘最需要的。她含著淚,哽咽地應道
是,是。」
「回去吧。」
「是。」
目送著嫵娘歡喜地離開,趙俊的臉迅速地變得陰沉。他在房中踱出兩步,越是尋思,心下越是氣憤。
這種氣憤中,夾著說不出道不明的傷心痛苦滋味,以前的趙俊,哪里嘗受過?
大夫一走,馮宛便回到
房間。
在馬車中,听到了趙俊對嫵娘兩人所說的話後,馮宛便想道︰得在塌上躺兩日了。
很顯然,趙俊是不想讓府中任何人知道此事,因此他使開了眉娘等人,便是那個馭夫,他也使開了。對著嫵娘和婢女艷兒,他也是巧言以飾。
這樣也好,過不了幾天,她的身體就完全‘康復’了,那時便是婢妾們起了疑心,這件事也說不清道不明了。婢妾們身家性命系于趙俊,她們自是不會為了這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去告密。
二個時辰後,眉娘等人回來了。
這時天已入晚。
弗兒端著食盒,輕步跨入馮宛的寢房。寢房中,馮宛沒有如趙俊要求的那樣躺在塌上,而是倚著塌,就著陽光翻著竹簡,表情寧靜,一派輕松自在。
「夫人,該用餐了。」
輕輕說出,弗兒躬身把食盒擺在馮宛面前。
然後,她低頭束手地站在馮宛身後。
馮宛慢慢地放下竹簡。
她端起熱漿,輕輕抿了一口。又拿起筷子,挾了兩口青菜吞下後,馮宛溫柔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弗兒?」
夫人叫到她了。
弗兒一凜,連忙應道
在。」
馮宛垂眸,她的手指撫著酒杯,卻又沉默了。
她不曾有孕的事,除了她本人和趙俊外,還有一人知曉。
這人便是弗兒。這半年中,弗兒一直跟隨在她左右,她從來沒有與趙俊共過塌的事,她是知道的。再說,馮宛便是真跟了衛子揚,有了身孕,弗兒也會是第一個知情的人。畢竟,她每個月有沒有來天癸,瞞不過貼身服侍的弗兒。
弗兒低著頭,她悄悄地看向馮宛。剛對上她冷漠的臉,弗兒又迅速地低下頭去。
她的心,砰砰地跳得飛快。
見馮宛還是沉吟不語,弗兒一咬牙,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馮宛面前。
她以頭點地,壓低的聲音清脆堅定,「夫人放心,弗兒定當全心全意服侍夫人。直到夫人痊愈。」
她重重地說道
夫人痛失孩兒,體弱不支,弗兒定當忠心為主,不辭勞苦。」
她這話說得很好。‘痛失孩兒,體弱不支’這八個字,是表明她的立場。也就是說,她不管面對什麼人,都會一口咬定夫人是真流了產的。‘忠心為主’四個字,是在告訴馮宛,
論如何,她也不會出賣馮宛
果然是個聰明人啊。
馮宛看著她,垂下雙眸,暗暗想道︰弗兒和前世一樣,很聰明,很擅于察顏觀色。是啊,我擔心什麼?以她的性格,我便是不敲
,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賣我的。
她不會蠢到去做毀人不利己的事。
微笑著,馮宛說道
好孩子,起來吧,說就說唄,用不著下跪的。」
她什麼時候用這麼親厚的語氣對弗兒說過話?當下,弗兒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她朝馮宛瞅了一眼,歡喜地應道
是,奴馬上起來。」
連忙站起,恭敬地退到馮宛身後,弗兒揚著唇,開心地想道︰夫人應該不會嫌我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聲。弗兒連忙走出,她朝外面看了看,歡喜地回頭叫道
夫人,宮中來人了,是太妃給你送了補品來。」
又看了一會,她喜笑顏開,「不止太妃呢,連相國也給夫人送來東西了。好象是些山參靈芝。」
一邊說,弗兒一邊看向馮宛,暗暗忖道︰夫人果然是個有能耐的。她今天那樣對付大公主,當真手段狠辣,令人畏懼。
讓趙府中人歡喜的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太妃又絡續送來了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中,除了補品外,還有金帛等物。這些足可幫助普通家庭支撐一年二載的財物,大大的緩解了趙俊的困境。直讓他在陰沉的臉,終于綻放出一絲半縷笑容。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
這幾天中,趙俊沒有想對處罰馮宛的法子,而據他所知,大公主一回去,便再次被皇後關了禁閉。
這一天,天氣楮好,久病于塌的馮宛終于出門了。下午時,另一個消息驚動了整個都城。
此次大戰的第一功臣衛子揚,凱旋歸朝
衛子揚回來了
想起那個別扭絕美的少年,不知不覺中,馮宛的臉上浮出一抹笑容來。這笑容不同于慣常掛在她臉上的微笑,它格外燦爛。
馮宛這時才發現,
還真有點想念那個家伙。
趙俊望著站在院落里,臉帶淺笑神思飄飛的馮宛,臉頰的肌肉狠狠抽動了幾下。這個婦人,果然對衛子揚有情
光是想著這一點,他就憤恨莫名。可他的拳頭剛剛握緊,便又慢慢松了開來。
他慢步走向馮宛。
來到馮宛身後,盯著她娉婷美好的身姿,趙俊的心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吸了一口氣,讓
平靜後,趙俊輕聲喚道
宛娘。」
馮宛回過頭來。
對上她明澈依然,恬淡依然的表情,趙俊又吸了一口氣。
他看著她,低聲說道
衛子揚回朝了。」
「恩。」
「他這次戰功卓著,怕是
人再以孌童輕他。按他所立的功勞,升官發財是免不了的。」
這個馮宛當然知道。
她明澈的雙眸靜靜地看著趙俊,等他說下去。
趙俊臉上的肌肉狠狠跳動了一下,咬了咬牙,終于在她地等待中開了口,「我因他來到都城,本是他的嫡系。宛娘,今天晚上,你隨我一道去拜見他」
他說,他是衛子揚的嫡系
他要求與馮宛一起去拜見,拜見兩字用在這里,是下屬見過上司之意。
這個男人,在感覺到五殿下和大公主靠不住後,又想投靠衛子揚了
前不久他還語氣輕鄙地提到衛子揚呢。
馮宛慢慢轉頭,她看著遠處的青山,眼前仿佛看到了衛子揚那似笑非笑的俊臉。輕輕的,她應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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