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抬起頭來,她還不知道應該回答什麼時,旁邊衛子揚已淡淡說道
衛某累了,怕是不能招待公主,公主請回吧。」
事實上,他確是一臉疲憊,臉上風霜遍布,眼下還有點青黑。
清映公主張了張嘴,她不由看了馮宛一眼,見馮宛安安靜靜地走在衛子揚身側,兩人挨得很緊,卻很自然,仿佛這般走在一起,是天經地義的事。
怎麼她在他旁邊,他就不覺得累?
清映公主眨了眨長長的睫毛,軟軟地說道
可是子揚哥哥,人家不會煩你的啦。」聲音如水般清脆,表情也是嬌憨中帶著溫軟的。在老家時,她擺出這樣的表情,便是最忙的人,也會心情愉悅的任由她跟著。
衛子揚卻是蹙著眉,他也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宮門,翻身上了馬。
見他沒有開口拒絕,清映公主臉上紅通通的,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馮宛,嬌脆脆地喚道
馮姐姐,我這有馬車呢,與我一道坐吧。」
馮宛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清映公主在看什麼,不過是不喜歡
再被衛子揚摟在馬背上而已。
本來她也沒有
算再與他共騎,來的時候還說是事出突然,回的時候再這麼來一手,很多事便不好說了。
當下,馮宛點了點頭,轉身走向清映公主。
兩女一上馬車,隊伍便駛動了。
坐在馬車上,清映公主雙眸明亮明亮地看著馮宛,好一會,她掩嘴笑彎了眼,「馮姐姐好風姿呢,我們鮮卑的公主,都沒有幾個比馮姐姐還出色的。」語氣嬌糯,有著天真和真誠。
馮宛淺淺一笑,低聲道
公主過獎了。」
見她開口,清映公主挪上前來,她牽著馮宛的衣袖,嬌嬌地說道
馮姐姐你終于跟我說話了。」她拍著胸口,吐著舌頭說道
真擔心姐姐不喜歡我。」
你是堂堂公主,有什麼必要害怕他人不喜?
馮宛抬起頭來,從清映公主的大眼楮中,她看到了
的倒影……那影子中,有著隱隱的疲憊。
是的,疲憊。
與趙俊的婢妾和陳雅斗了一輩子,她心已疲憊。這一世,如果有一線可能,她真不想再牽涉到這些姐姐妹妹的恩怨當中。那樣的棋局里,不管輸贏如何,沒有一個人是輕松自在的。
想到這里,馮宛掀開車簾,朝著外面的一個相識的護衛喚道
前方便是趙府,君子可否幫我拿一套男袍來。」
那護衛一怔,倒是他旁邊的一個幕僚笑道
馮夫人,這里離衛府不遠了。」他是說,這麼短的距離,沒有必要多事。
可這不是多事。
馮宛笑了笑,溫溫柔柔卻堅定地說道
卻是想勞煩君子。」
那護衛點了點頭,拱手道
夫人稍侯。」說罷,他策馬朝著趙府駛去。
便這麼說話的時候,車隊緩了緩,停頓下來。卻是又一個胡人小國的使者靠上前來,正與衛子揚寒喧著。
這只是開始,轉眼間,堵截的人越來越多,哄笑喧嘩聲中,不時有人朝這輛馬車,朝馮宛看來。
「馮姐姐,你在看什麼呀?」清映公主挽上她的手臂,好奇地問道
姐姐為什麼突然想到要換男袍?」
馮宛回頭,她靦腆說道
將軍出征前,我便是他幕僚,也曾這般著男袍隨他左右。」在清映公主眨巴眨巴的大眼中,馮宛輕輕說道
公主是尊貴人,這般喊阿宛姐姐,阿宛實是受不起。」
清映公主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怔了怔後,彎著雙眼笑了起來,「姐姐說什麼呀?」她扁嘴不快地說道
姐姐是子揚哥哥心愛的人,怎麼會受不起呢?」她暈生雙頰,小小聲地說道
我們本就要成為姐妹了!」
明明馮宛剛才還向所有人陳述了衛子揚娶汪映公主的壞處,清映公主卻像是從沒有听到一樣,依然態度堅決。
馮宛笑了笑。
見她又沉默了,清映公主眨了眨眼,依然笑容甜美著。
好一會,一陣馬蹄聲傳來,接著,一個包袱塞了進來,「馮夫人,這是你要的東西。」
馮宛恩了一聲,伸手接過。她也不避忌清映公主,徑自把車簾拉好後,寬衣解帶。
便這般背著清映公主,把男袍換上,把頭發也束成丈夫裝扮,馮宛轉身跨下馬車。
清映公主大眼眨了好幾下,忍不住喚道
馮姐姐。」
馮宛回眸,她對上清映公主明澈明澈的雙眸,微微一笑,低頭雙手一拱,學著丈夫般喚了一聲,「多謝公主收留,阿宛告退。」
說罷,她縱身跳下馬車,大步走到眾護衛旁,向他們要了一匹馬後,馮宛翻身上了馬背。
盯著馮宛一舉一動的人不在少數,那個北鮮卑的清俊使臣,自從她出現,便一直饒有興趣地看著她。見狀,他策馬靠近清映公主的馬車,低低笑道
這個婦人是不是難以揣測?」
馬車中,沒有聲音傳來。
另一側,一個胡臣也湊近自家主子說道
看這馮夫人的架式,雖得了衛將軍的寵,卻不是一個甘于內宅的。」
那主子點頭道
女人也有為將的,看她這模樣,是想與丈夫一樣行走于世了。也好,這樣的性子,怎麼也不會被衛子揚娶為妻子。」
低語聲中,看向馮宛的眼神各異。馮宛唇角含笑,她慢慢策馬靠近衛子揚的身後。
這般當著清映公主換裝,她就是想讓這些人覺得,她對于衛子揚,既有男女之情,也有主臣之情,要算計她,得掂量掂量。再則,一個願意扮成男子,與丈夫風里來雨里去的女人,想是並不想與人爭那個妻子之位。
妻室妻室,便是娶來安內宅,相夫管家教子的,與虞姬那樣跟隨在項羽身側,隨他南征北戰的,只能是妾侍。
當然,對于自從便被儒家影響的馮宛來說,直到現在,她並沒有那個魄力,真正學一個丈夫般行走四方。對她來說,今日穿上男袍,只是以退為進。只是想讓那些一心把她當成對手的美人們放過她。
正與一個胡人使臣寒喧著的衛子揚,眼角一瞟看到了馮宛。先是一怔,慢慢的,他雙眼一眯。
那使臣見他發愣,也跟著轉眼看向馮宛,他雙眼微睜,笑問道
這位是?」
馮宛不等衛子揚開口,伸手在右胸一按,微笑道
勞尊駕問,喚我馮夫人便可。」
那使臣挑著眉,還在詫異地看著她,顯然不知道這問馮夫人是何方神聖。
在四下安靜中,馮宛抿唇一笑,斯斯文文地說道
剛才那個勸諫將軍,還是不是陳家臣子的婦人,便是我。」
那使臣恍然大悟,他哈哈一笑,道
原來你便是她。」笑聲朗朗中,他轉向衛子揚說道
將軍好福氣,有這麼一個敢說敢當的同心人。哈哈。」他笑得有點假,不管怎麼說,馮宛那句勸諫,把所有胡人國度派來的美人都拒了去。
衛子揚深深地看了馮宛一眼,唇角微彎。
他伸出手,便這般當著眾人撈起她的手,令是她連人帶馬退向
身側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衛子揚淡淡地說道
她的才智本不輸于尋常丈夫。」
說出這句肯定地話後,衛子揚轉向馮宛,清聲命令道
阿宛,這些貴客,你可要好生招待了。」
聲音朗朗,便當著眾人的面,把招待眾使的權利交給了馮宛。
面對他的授權,馮宛右手在胸前一按,朗聲道
是。」
接下來,馮宛站在衛子揚身側,與眾使寒喧了一陣後,便來到了衛府。
在衛府呆了一陣,馮宛帶著幾個護衛,朝趙府走去。
這一次前去,她是準備把家當搬來……與上次暫住不同,現在的她,得了陛下的同意。
現在的她,與趙俊和離已只是遲早的事,差的只是一句話罷了。
來到趙府時,馮宛並沒有走北院那個側門,而是從大門而入。
——于情于理,這一次,她都跟得趙俊說一聲,再堂堂正正從這個大門走出。
遠遠看到她到來,本來安靜的宅院里一陣沸騰。婢妾們紛紛伸出頭朝外看來。
馮宛的馬車剛剛停下,堂房大門吱呀一聲
開,趙俊,陳雅,馮芸,還有兩個貴族少年,以及馮宛多時不見的弗兒,齊刷刷出現在她眼前。
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見到弗兒,馮宛一怔。見到她的目光瞟來,弗兒低下頭,向馮宛身後悄悄退出一步。
前陣子,馮芸一直是被關在宮中的,這弗兒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跟了她?
瞟了一眼弗兒,馮宛轉頭看向趙俊。
趙俊也在看著她。
他的臉色很難看,雙頰的肌肉不停地抽動著,薄唇抿得死緊死緊,放在腿側的雙手,也握成了拳!
不過與上一次馮宛前去衛府時,他全然的憤怒不同的是,此刻的趙俊,眼中流露出一抹迷茫和失落,仿佛,他直到現在還
法相信這個事實。
馮宛緩步上前,朝著趙俊,她躬身一禮,徐徐說道
郎主,阿宛去了。」語氣平常,內容也簡單,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僕人,在向趙俊最後說一聲。
趙俊臉頰的肌肉,狠狠跳了幾下。
這時,站在一側的馮芸哧地一笑,叫道
喲,大姐莫非忘記了?大姐夫還不曾休了你呢。你這麼得意干嘛?」
她的聲音一落,陳雅也叫道
怎麼,人家衛將軍舍不得給我名份?嘖嘖,還真沒有見過正妻不做,偏要做個不明不白的妾侍的!」
又提到了名份?這些人,每次便只會用這句話來對付她麼?
馮宛笑了笑,她挺直腰背,眉眼如春風般綻開,徐徐地說道
兩位過慮了。等趙家郎君下定了決心,衛將軍自會給我一個名份。」一句話落地,趙俊臉色大變。
馮宛也不想與這些人多說什麼,朝著趙俊雙手一拱,道
時辰不早了,阿宛還得收拾行李,郎君,請多多保重。」說罷,她轉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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