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想不到最受天皇寵愛的王公公居然會是這樣的結局」一個身著喪服的小太監蹙縮在回廊的轉角處,小聲地嘀咕著,他干癟的小腦袋還在不住地搖動著,似乎為他話中提到的人感到十分惋惜。
「啊呸——」一個年長一點的太監忽地朝小太監吐了一口唾沫,還伸出手來,狠狠地揪住他的耳朵,壓低著聲音訓斥道,「你這狗崽子哪里亂嚼什麼舌根?若是惹到了‘那一位’,就算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哎喲」那小太監被這支鐵爪揪住耳朵,立刻吃痛地干嚎一聲,隨即牙關緊緊咬著,豆大的淚珠便從他的雙眼之中滾落下來。
老太監見他落淚的可憐樣,長嘆口氣,將手松開,又輕撫他因抽泣而抖動不已的後背,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別怪干爹責罰你,這宮里的事情哪里是一個小太監能夠談論的?你我都是可憐人,身不由己地到了這大明宮,若想活得長久,千萬仔細你這張嘴」
「可是……」那小太監又抽泣兩聲,才哽咽著說道,「可是上次干爹染上風寒,尚食局的司藥房的人可是不聞不問,若不是王公公親自出馬,為干爹您請來了御醫,干爹您早就……」說到這,小太監忽然閉上了口,警覺地環視一周,才小聲地說道,「可今日王公公遭了災,干爹連提都不讓我提了麼?」
這般質問倒顯得這年輕的太監頗有些重情義,這老太監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你這混小子叫你別提你還提」小太監的話正戳中了老太監的痛處,他氣得立馬跳了起來,朝著那小太監的頭頂狠狠一拍,喝道,「你若是不要命了就去給他收尸吧,咱家就當沒收過你這個干兒子,免得你死後還要為你傷心」
「干爹……」那小太監哭嚎一聲,想是被老太監的話給說怕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老太監的大腿,嘴里說道,「干爹,孩兒再也不提了,干爹千萬不要生氣」
「哼」那老太監伸出蘭花指,朝著小太監的腦門狠狠一戳,長嘆口氣,「你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就好,免得到時禍從口出,不但枉送了你的性命,還把咱家給搭進去」
「是,是,是」那小太監急忙點頭,連聲說是,保證道,「干爹的話,小三子記住了」說完,還用袖子將往臉上一抹,只一瞬間,哪里還有方才的委屈樣,小太監的臉上此刻已經換上了一臉平靜,變臉速度之快,令人嘆為觀止。
「好,你記住了最好,」老太監點點頭,伸出手輕輕撫著小太監的發髻,說道,「去干活吧,承乾殿今日可是熱鬧地很」
「是,小三子記住了。」那小太監忙不迭地點頭。
老太監手上一使勁,便將小太監從地上拉了起來,但又仿佛不放心似地,又再次壓低了聲音叮囑道,「記住,千萬不別再提王公公的事」
「嗯。」小太監似乎明白了這事的嚴重性,只是重重地點頭。
二人說完,于是便整理整理自己的儀容,相攜朝承乾殿去。
待二人走後,三個人影從回廊的另一頭慢慢地走出來。
「婉兒姐姐,你……」若竹眼尖,發現婉兒眼中的神色有些沉重,便想開口詢問,卻不虞話還沒說完,便被婉兒用眼神制止了。
「若蘭,」婉兒側過臉去,看著若蘭,開口問道,「宮里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姐姐是指方才馬三說的事情麼?」若蘭回問道。
原來那小太監叫馬三,婉兒心中暗忖,記下了這小太監的名字。
「自然是這件了。」婉兒點點頭,不著痕跡地輕輕拉了一下若竹的袖口,雙目依舊停留在若蘭的臉上,不放過她的任何一絲表情。
「姐姐今早一起來便急著往東宮去,所以才不曾知道,承乾殿中的王公公自盡了」這已是宮人盡知的事情,自然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故而若蘭說得極盡干脆。
「自盡?」听了若蘭的話,婉兒倒也不甚意外,自她到東宮見到了假冒的李賢之後,她便意識到昨晚自己定是被王福祿從背後打暈了,那名老者一輩子都跟在天皇的身邊,對天皇的感情怕是比親人來得深刻,昨夜里他對自己動手,只不過是想讓自己與太子都全身而退吧,至于他自己——恐怕早就下定了要隨天皇而去的決心。不願死在天後的手上,他這般自我了斷倒也來得清淨。
「是呀,想必是那老閹人畏懼娘娘治他個對天皇陛下照顧不周的罪名,就在自己的房中懸梁自盡了」若蘭滿不在乎地癟癟嘴地說道。
「若……」若竹剛想開口斥責若蘭的搬弄是非,卻被婉兒用眼色制止。
只見婉兒的臉色只是稍稍一變,開口道,「孰是孰非,人已遠去,就讓他過去吧。王公公照顧了天皇一輩子,如今與之同去,也算了全了他的僕從之義。」
「姐姐說得倒是輕巧,可娘娘可不這麼想呢。」若蘭似乎沒有听懂婉兒話中的勸誡,依舊得意洋洋地說道,「那老閹人的尸首被娘娘叫人拖了出來,正在承乾殿外承受鞭笞呢娘娘說都是因為他照顧不周,才讓天皇忽然駕崩,人雖已經伏誅,但卻萬萬不能這麼算了,娘娘親自下旨讓羽林衛的衛士對著那老閹人的尸體抽滿一萬鞭」
「這……」
此話一出,原先並不知情的若竹和婉兒當下咋舌,婉兒的素衣之下的肌膚在听到了這一席話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串串的雞皮疙瘩——
武媚的心,狠毒至此狠毒至此
「嘔——」若竹一個沒忍住,扶著回廊的大柱子就開始干嘔起來,想必,她的腦海中已經想象出了那一副血肉模糊的場景了吧
婉兒輕輕拍著若竹的後背,為她順順氣。
她壓制住自己身體的抖動,冷聲問道,「王公公的尸體在哪里?」
「在承乾殿的東側門。」
「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