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唐 第一卷 第兩百章昨日之日不可留

作者 ︰ 霏雪如是

一道鵝黃色的身影在朱雀大街上狂奔,她逆著人流行進,不時地,她會踫到了街上趕路的行人,她的嘴里不住地說著對不起,行人中有的人本是要發怒的,但卻迎上一張布滿淚痕的嬌顏,已經到了嘴邊的惡語卻是怎麼也吐不出來。

敏之,你在哪里?為什麼回了長安卻不來找我,難道你不在乎李賢了麼?難道你不要我了麼?你忘了你對我說的話了麼?

婉兒的心中不斷地質問,每問一遍,眼眶就涌出一股淚水。

敏之敏之方才的那個青衣男子的臉,正是賀蘭敏之的真正面目啊,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用真實面目回到長安,難道他不怕太後的追殺?難道,他已經決定要赴死了麼?

他回了長安,為什麼不來找自己?他不是最關心李賢的麼,為什麼不去永興坊,那里是自己與他的家啊?

為什麼?為什麼?

所有的疑問在婉兒的腦海里爆了炸,淚水已經止不住了,眼前已經模糊,人群中早已經沒有了青衣男子的蹤跡,可她仍舊眷戀地呆在擁擠的人潮中,似乎,人群里還殘留著敏之的味道。

她,這是騙人還是在騙自己?

站在原地,婉兒抬起頭,人溫熱的淚水從臉頰滑向脖頸,「敏之……」望著天,她在心頭默默地念著他的名字,「敏之……」

忽地,她陡然低下頭,卻看見前方一道青色的背影停在那里

「丹丘」下意識地,她叫出了這個名字,「丹丘」話音未落,人已經撲向那個影子,她的敏之,那是她的敏之

在婉兒的手踫到青衣人的肩膀的那一剎那,婉兒察覺到那人的身軀陡然一震。

「丹丘?」婉兒喃喃地念叨,輕輕地往後掰著那個人。

青衣人慢慢地回轉過來,慢慢地,慢慢地——

四目相對,婉兒唇邊的笑容還沒來得收起便已經僵在臉上,淚痕遍布,卻又面帶笑容,不用想都知道婉兒此刻的表情是多麼的怪異。

「婉兒……」那人見了她,只是輕輕地喚道,十分溫柔。

「是你啊……」婉兒看清了來人,長長地嘆口氣,嘴里說道,「對不起,我認錯了人了。」

「擦擦吧。」溫柔的嗓音再度響起,一只白皙的手掌遞來一方絲巾,「淚痕在臉上不好看。」

「謝謝。」婉兒接過那青衣人的手絹,在臉上胡亂地擦了幾下,那絲巾轉眼間皺成一團,婉兒對著那人輕輕一福,赧然說道,「薛公子,今日是婉兒失禮了,這絲巾待婉兒清洗過後,明日送還公子。」

沒錯,眼前的這個青衣人便是太平公主的未婚夫——薛家二公子薛紹。

「一方絲巾而已,婉兒不用計較。」薛紹依舊是溫暖地笑著,一如平日里與太平公主相處的模樣。

「不管如何,今日還是多謝薛公子了,」婉兒再次朝著薛紹深深一躬,說道,「若是沒了公子的那一方絲巾,婉兒今日不知道要落魄成什麼模樣?」

「呵呵,」薛紹輕笑,看著眼前身著鵝黃色襦裙的少女,「婉兒可是在尋什麼人?」

「一位故人罷了。」婉兒一言帶過,「適才無禮將公子誤認為是婉兒的故人,是婉兒失禮了,公子莫怪」

「叫我少游便是,我一直隨太平喚你‘婉兒’,你若一直叫我公子,想必太平覺得生分」薛紹只覺得婉兒稱他為公子的時候,他們之間總隔著一層說不上來的隔閡,不知為何,他十分討厭這樣的感覺。

「這……」婉兒有些猶豫,‘少游’?他們似乎還沒有熟悉到這個地步,太平公主將眼前的這人放在心尖子上,婉兒可不希望引起什麼誤會,這個男人,自己還是離他遠遠的就好心里有了計較,婉兒淺笑答曰,「公子乃未來的駙馬,婉兒自然要尊重公子,現在新朝未固,若是婉兒不以身作則,恐怕又要被有心人編排了去薛公子是明事理之人,想必不會為了這檔子事為難婉兒」

聞言,薛紹原本清朗的面容上有了變化,他的雙目微皺,一絲苦笑從單薄的唇上漏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忽然,他低下頭,嘴唇正好停留在婉兒的耳側,以僅以二人能听到的聲音說道,「婉兒難道以為這大唐的駙馬是好當的麼?」

婉兒渾身一震,薛紹,薛紹,難道他與太平……

抬起頭,她直視薛紹深邃的雙眼,在那一雙琥珀色的瞳孔中,她看見濃的化不開的悲傷,這悲傷構成了一汪看不見底的湖水,那樣的沉重,沉重地讓人窒息

薛紹,他到底是多麼不願意?

婉兒愣在原地,無法言語。

「若婉兒無事,陪我喝一杯吧,壓抑的太久,真是太累了」薛紹清淡的話被風一字不漏地送到了婉兒的耳朵中,她停在原地,抬頭,凝望薛紹的眼楮……

朱雀大街仙客來

廂房內,瑞腦銷金獸,淡淡的輕煙氤氳而上,而這環境平添了些許不真實的夢幻;弦歌清雅,絲竹之音從外廂傳來,歌**柔委婉的嗓音如泣如訴。

廂房內,對坐著一男一女,各懷心事。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婉兒一杯一杯地喝著,她想醉,也許醉了便沒有煩惱,醉了便能看到她的敏之了。

三杯兩盞入口,咽如喉中,化作苦水,眼角有淚,順著光潔的兩頰滑落,淚痕斑斕。

「婉兒,別喝得太急。」薛紹溫柔地說著,「那樣會醉。」

「醉?」婉兒的雙眼有些迷蒙,看著眼前溫潤的男子,忽地放肆一笑,「哈哈哈哈——」

「醉了,不是更好麼?」婉兒說著,忽地站起身來,大聲詠嘆,「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婉兒說罷,忽地原地轉起圈來,寬的廣袖被她揮舞起來,腳下的動作雖然急速卻步凌亂,她不停地轉動,似乎她的壓抑,她的煩惱,她的心痛都在這急速地旋轉中找到了一個釋放點,今日,她是醉了;今日,她是放浪形骸了;今日,她要甩開所有的壓抑……

薛紹看著眼前急速旋轉的身影,此時,已經看不清她的容貌,只是一抹繼續旋轉的鵝黃,她的身影已經化為一陣旋風,不住地旋轉著……

「這——是胡旋舞?」薛紹有些不敢確定地說到,長安城內的胡姬他見過不少,自然知道她們的胡旋舞,可眼前婉兒的舞蹈,像胡旋又並非胡旋舞,薛紹疑惑了。

原來,眼前的這個女子,自己從未懂過——

鵝黃色的旋風還在刮著,忽地,觀看的人一聲長嘯,他悟了︰人生在世,不稱意的事情何可勝道也哉?倒不如一樽美酒,兩三好友,舉杯暢飲,哪管天下哀愁?

想到此,薛紹大笑一陣,把盞暢飲——

棄我棄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

一歌終了,人定,舞停——

「哈哈哈……」爽朗的大笑,隨即,「好一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來,婉兒,我們干一杯」

「干杯」

兩只酒杯相踫,發出清脆的聲音。

馬車在朱雀大街上緩緩地走動著——

小福子嘴里嗔怪,「小姐這是去做了什麼,這麼大的酒氣?」

「呵呵,」婉兒輕笑,隨口回答,「去見了一個朋友。」

「所以才喝了這麼多的酒」小福子一癟嘴,有些心痛地說道,「真是越來越不明白小姐,若是心

中有苦,干嘛要這般折磨自己」

「小福子,你錯了,」婉兒幽幽地聲音傳來,「我並沒有糟踐自己,我只是太過開心,已經好久沒

有遇到可以同自己開懷暢飲的人了。」

「可是,哎……」小福子嘆口氣,「回了宮中,若是讓有心人看到了,還不知道怎麼詆毀小姐呢,

小姐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哈哈哈哈——」婉兒爽朗大笑,笑聲充斥在馬車內,滿含著酒氣,她眯了眯眼,「在宮中需要

的從來不是名聲,而是——」雙眼陡然張大,一道精光從中射出,「權力」朱唇里吐出這二字,帶著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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