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陳耀天說法談禪的時候,都是雙手合十一副莊嚴寶相,此時卻反而眉毛一揚,雙手抱在胸前坐在那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鋼琴上鋒芒畢露的反駁道︰
「佛法雖奧妙,不出平常心。」
「佛法佛法,你小小年紀知道什麼是佛法?不過靠著一副伶牙俐齒去蒙騙眾生罷了!陳耀天!記住了,你現在是陳耀天,不是永生了!忘記你的佛法吧!忘記你的禪吧!那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你需要面對的是如何得到所有人的肯定,以便順順利利的繼承陳氏財團!」
林妃櫻杏眼圓睜,毫不示弱的直面陳耀天,兩人的視線猛烈的踫撞到一起就似撞擊出了火花,四目相對就似能夠透過瞳孔直視對方的內心。
林妃櫻自認問心無愧,她是陳冠中的干女兒,也算是陳耀天的干姐姐,她認為自己就是為了陳冠中負責、為陳耀天好才說出這一席話來,所以即便是這種惡劣的態度傳到陳冠中那里她也不怕。在商場決策上,林妃櫻還跟陳冠中拍過桌子呢,但是陳冠中是個明是非的人,知道林妃櫻是一心為陳氏財團考慮,所以從來不會怪她。
「你知道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在知道能夠繼承一個數以百億計算的大財團後會瘋狂啊!你知道不知道你繼承陳氏財團又背負了多少人的期望啊?好好珍惜你的命運吧!」
林妃櫻一頓數落之後終于覺得胸口沉悶的感覺散去了,她本不想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可是陳耀天那毫不在意的態度讓她鬼火,所以她采用了當頭棒喝的方式,希望能夠讓這個小騙子懂事一點。
陳耀天靜靜的看著她︰「說完了?」
「你——」林妃櫻頓時火冒三丈,她在陳氏財團是有名的鐵娘子,處理事情果斷、雷厲風行,奉行鐵腕政策。可是沒想到陳耀天竟然回復她的是這個態度,林妃櫻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你說的沒錯,從我離開天龍寺開始,我就不再是永生,而是陳耀天。但是很抱歉,對于你所說的得到繼承數以百億計算的大財團,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另外——」陳耀天垂下眼瞼漫不經心的說著,說到這里停頓了下,陡然抬起眼,他的眼此時便如刀鋒般犀利明亮︰「禪,你不懂。」
「是嗎?」林妃櫻眯起她那雙總是水汪汪的大眼,這個時候的她小臉上就像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霜,原本她想要直接羞辱陳耀天撒謊,怎麼可能會有人連數以百億計算的大財團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看陳耀天說得這麼堅定,林妃櫻秋波流轉,沉下心神淡淡笑道︰「那你告訴我,什麼是禪?」
「什麼都是禪。」陳耀天張口變答。
林妃櫻秀眉微蹙︰「那什麼不是禪?」
「什麼都不是禪。」陳耀天不假思索的道。
「為什麼什麼都是禪,什麼都不是禪?」林妃櫻臉上淡然心中卻已經在冷笑了,什麼都是禪,又什麼都不是禪,這小騙子真是口不擇言自相矛盾啊!看姐姐今天不撕下你的畫皮,哼!只要拆穿了你所謂的「禪」,便能直接「打」得你潰不成軍,不得不听我的。
「因為如果不是你的心在禪中,就是禪在你的心中。」陳耀天施施然答道。
「可是……」林妃櫻想說你還沒說明白啊,但是忽然好像心中生出了那麼一點明悟。她也是天生聰穎無匹的人物,陳耀天所說的禪其實是一種意境,她卻也並不是絲毫不能領悟。
略一沉思,林妃櫻決定換一個說法來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要如何去參禪?」
陳耀天微微一笑︰「廁所在哪里,我要親自去方便一下。」
林妃櫻下意識的指了指樓上,陳耀天便一縱身從鋼琴上跳了下來,匆匆上樓去了。
哼!編不出來了就尿遁!
林妃櫻石榴子般整齊晶瑩的貝齒輕咬著嫣紅唇角,心里對陳耀天鄙夷著。
但是等了一會兒也沒見陳耀天下樓,林妃櫻心里忽然一動︰咦?為什麼他剛剛要說「親自」去方便一下呢?略一思索,林妃櫻忽然眼前一亮,輕嘆道︰「原來如此!」
對了,這架鋼琴已經有百年歷史了,記得上次女佣打掃的時候和林妃櫻說起過,有一角已經要散架子了,千萬不能踫。所以這架鋼琴其實只是個擺設而已,就像是暴發戶家里的書櫃一個性質。
但是剛剛陳耀天竟然坐在了鋼琴上?還悠哉的晃著小腿,莫非是女佣騙自己的?林妃櫻愣了下,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輕輕觸模了下鋼琴的琴鍵,「咚……」隨著一聲沉重的低音響起——
「轟!」
剛剛還看起來完好的鋼琴便毫無先兆的倒塌了,簡直就是一瞬間的散了架子,鋼琴琴鍵在地面上蹦跳著,讓這絕世美女出現了嘴角抽搐的尷尬表情。
陳耀天此時正坐在陽台圍欄上,放目遠眺著如水彩畫般清晰的遠山,心中默念著經文手數念珠,他相信林妃櫻要是聰明的話就能猜出答案了。
禪是一種境界,一種體驗,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禪的感悟,是別人無法替代的——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必須自己親口嘗一嘗。
偌大的臥室里只有陳耀天一人,獨自一人的時候,陳耀天的臉上才現出無須掩飾的苦笑。
我的父親,赫赫有名的陳氏財團總裁陳冠中。呵……見過的,每年陳冠中都會代表陳氏財團給天龍寺捐贈大筆金錢,怎麼會沒見過?
在行德禪師去世之前,陳耀天並不知道陳冠中就是自己的爸爸。所以每年看到陳冠中給天龍寺捐錢動不動就是幾千萬,陳耀天也會跟延信老師佷私下里嘲笑︰那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孽,需要每年這麼捐錢,還真以為只要花了錢就能洗月兌罪孽嗎。
但是當陳耀天知道了陳冠中就是自己的父親,每年捐錢其中一個最大目的就是為了自己的時候,陳耀天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自幼出家的他只感受過師徒之情,同門之誼。
是以對于把他從小丟到這里的爺爺,他並沒有什麼恨意。
沒有愛,就沒有恨。
陳耀天沒有愛過,何來的恨?
在他而言,陳友乾也好、陳冠中也好,都只是一個名字而已,並沒有實際的意義。是以行德禪師和他說了之後,他也並沒有什麼激動、興奮之感。反而是行德禪師的去世,讓他品嘗了刻骨銘心之痛。
相比起這刻骨銘心之痛來,知道了陳冠中每年會來捐一大筆錢,也只是讓陳耀天覺得心里不是滋味罷了,至于這不是滋味到底是什麼滋味,他也不知道,也不願去想。
反正這一天總會到來,就像現在這一天真的來了。
只是真的到了這一天時,讓陳耀天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畢竟能夠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原本是讓陳耀天充滿期待的。
可是家族,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歸屬感,遠遠無法和自小生活的天龍寺相比。
這個父親,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親切感,在陳耀天心里完全無法和行德禪師相提並論。
是以陳耀天的心里對林妃櫻所說的事情毫無掛心,什麼數以百億的陳氏財團,在他心里絲毫不如行德禪師送給自己的一管自制毛筆、不如香客老婆婆、阿姨送的手工千層底布鞋、不如師佷延信從山下帶來的方便面……真的不如。
他雖然不諳世事,但是卻天生聰慧。林妃櫻說的話他明白,這是那個他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安排的,提前一天把他從寺里接出來,然後先教他禮儀,以免他第二天在生日宴上丟臉。
呵,自己這個父親,為了一個算命先生的卦象而不肯見自己,卻生怕自己會在宴會上丟臉。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家族,還真是無趣啊。
還好走的時候並沒有收拾衣服行李卷,並非他真的做到了了無掛礙,而是他覺得或許自己在俗世里待不了多久就會回到天龍去呢……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林妃櫻走了進來,讓陳耀天頗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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