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長劍刺入一人心口，待反應過來，這才定了心神。原來，那噴涌而出的鮮血並不是李顯的，長劍也並非刺入李顯心頭，而是張昌宗抓著李顯的手用力一拉，將長劍硬生生地刺進了自己心口。他嘴吐鮮血，哈哈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又是詭異又是刺耳。
那個原本想拉住我的絡腮胡子羽林郎，方才雖然被太平公主喝住了，不讓他捉我，但他卻一直站在我身旁，這時他忽然捂住了我的眼楮，低聲道︰「不要看。」他的聲音好生怪異，像是捏著嗓子說的，又像個大舌頭說不真切。他的手捂在我的眼上，我嗅到的一股溫熱的氣息，觸踫到他手掌上硬硬的繭子，莫名有種異樣的感覺。
張昌宗尖厲的笑聲愈來愈小，越來越低沉，直至最後完全消失，耳邊只剩下張易之淒厲的哭喊聲，忽而「唰」地一聲，接著「砰」地一下，似是有什麼在地上滴溜溜地滾著。又听那白胡子老頭的聲音傳來，哈哈大笑著︰「好！好！妖孽一除，天下太平，太子殿下你無需再猶豫了！」
我生出一股沖動，便要掰開那羽林郎的手，他氣力甚大，硬是不肯放開，硬是要捂著我的眼楮。我摳著他的手，小聲道︰「我要看，我不怕！我知道張易之是死了。」他的手在我眼上停留了一陣子，終于張開了一條細縫。
我硬是完全扯開了他的手掌，一看，張易之頭身分離，斷開的脖子處血流不止，流淌得滿地都是，手臂向前伸著，還是一顫一顫的，似乎要匍匐前進拿回自己頭顱似的。他那頭顱沾滿了血跡，細長的雙眸半睜半開，依舊保持著邪惡的神色，死狀甚是猙獰，張昌宗的尸首則是依舊插著長劍，身子斜斜倒在一旁。
這兩具尸首倒在地上，我一顆心砰砰砰地亂跳著，但不知為何，卻不覺得格外的恐懼，沒有見到娘親被刺傷時的驚惶，沒有見到大馬被開膛破肚時的驚恐，反而有種異樣的歡喜，似是有人將我內心的陰霾掃去了，將心頭的大石搬走了。有個聲音不住地說著︰好了，好了，這兩個瘟神死了，我再也不怕了……我不怕血了……不怕死人了……
忽然，听見太平公主大呼著︰「母親！」眾人的目光轉了過去，只見聖神皇帝竟撐著坐了起來，目光閃閃，神志竟忽然清醒了，怒目而吼︰「既然張氏兄弟兩個逆賊殺了，還不給朕退出去！太子，趕緊滾回你的東宮！」
太平公主也目露寒意，怒斥道︰「皇兄，之前張氏兄弟密謀造反，我們不知道母親尚在人世，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如今二張已除，母親尚在，你還是趕快帶著張宰相退下為好！」
李顯茫然失措，顫顫巍巍、含含糊糊地應著︰「是……是……」一邊說，眼楮一邊瞟著白胡子老頭︰「宰相，我們還是回東宮再做商議罷？」白胡子老頭瞪著他，暴聲呵斥道︰「殿下，不許退！事到如今，不可再返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