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非要今夜就走嗎?」南西子紅著眼楮死死的拽著項柔的衣袖。
「再不走你那哥哥就得逼咱倆成親了!」項柔一手扶額,一邊郁悶的翻了個白眼。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南西子面露不舍,眼巴巴的瞅著項柔,她是南楚最疼愛的妹妹,從小到大不曾有任何人忤逆過她,更是不會有人與她真心交朋友,項柔的到來顯然成了她最好的玩伴,如今只要一想到以後的日子里再沒她陪著玩耍,便更是愁容滿面。
「要不你干脆嫁了我,做個國師夫人,隨我到滄月去?」項柔看著她那一臉的小媳婦樣笑彎了眼楮,忍不住就開始逗她。
「又取笑我!」南西子也不是第一次被她如此調侃,便一巴掌往她肩上拍去,項柔輕輕一閃便躲了開去。
「好了,我該上路了。」項柔抿了抿嘴突然收住了笑,上前擁了擁南西子,不等她再說話便躍出了窗戶,隨即消失在了夜色中。
「你若是男子,我便真的隨你去了。」南西子看著無邊的黑夜吶吶的低喃了一句,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回了屋去。
項柔出了草原之後便賣了馬,悠閑的徒步走了起來,沿路走走看看倒是心情出奇的好,只是路上總遇到出喪,起初沒怎麼注意,見多了才發現,死的都是未出閣妙齡少女,甚至有一次棺木不小心打翻,里面竟是一副枯如柴骨的女尸,分明就是被吸光了血。
看著身邊隔三差五的有棺木經過,項柔心里便無端的恐慌起來,她突然想到了吸血鬼,于是再也不敢多逗留,一心往著滄月趕去,只想著回到雀城就該安全了,殊不知在雀城外的樹林里竟也見到了一具同樣死法的女尸,終于無法忍受恐懼,一刻不停歇的往城內跑去。
到頤王府時項柔早已上氣不接下氣,涂了粉掩蓋住的容顏仍顯得那樣蒼白,賀榮第一個看到了她,激動的也不顧招呼她,掉頭就往賀君頤處報信去了。
「這一個月你去了哪里?」突然響起的暴怒聲讓愣在門口喘著氣的項柔回過頭來,此時的她腦海里只有那一具女尸,表情都遲鈍了許多,而賀君頤見她沒反應,似乎才覺察出了她的不對勁走了過去,看著她蒼白的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賀君頤……」項柔的聲音有些顫抖,在看清眼前的人後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眼里全是霧氣,卻如以往任何一次那樣,強忍著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只是輕聲喃喃了一句︰「死了好多人……」
「什麼?」賀君頤被她看的心里毛毛的,眼里的淚水與她微顫的嘴唇讓他有些看不下去,剛想說些什麼,卻見項柔眼楮一閉,身子一軟,倒了下去,賀君頤一驚便急急地接住了她,眼中一陣詫異,她居然比琉璃還輕,看著懷里蒼白的人,不再做他想,掉頭便抱著她往西苑走去,只對一邊的賀榮吩咐道︰「請御醫。」
項柔醒來時天已經黑了,看著熟悉的雕花床頂,神情都顯得有些呆滯,她不怕死,卻怕極了那些鬼怪,腦海里又一次閃過那具干尸便急急地抓住胸口的單被蓋住臉,身體都在輕輕的顫抖,正在一邊收拾屋子的桔梗听到了動靜立馬放下手中的活跑了進去。
「小姐?」她小心的喚了一聲,深怕驚到了窩在被子下的人。
「……」听到了熟悉的聲音,項柔才「嗖」的露出腦袋來,可眼里的驚恐卻是真真切切的,待看清了眼前的人才低喃了一句︰「桔梗……」
「小姐你可嚇死我了!」見項柔終于有反應,至少還認得自己,桔梗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一邊還不忘大聲喚著︰「蓮兒快來。」
「桔梗姐姐怎麼了,小姐醒了嗎,啊,是不是醒了?」伴隨著焦急的叫喊聲,便見陸蓮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下就撲到了床邊,放聲大哭了起來。
「你們哭什麼呢∼」項柔此時才真正的緩過來,看著眼前兩個哭成淚人的丫頭笑出了聲。
「小姐,小姐為何……」蓮兒的聲音哽咽的不行,想起白天王爺抱著自家小姐進來時,二人早已嚇得差點倒下,項柔多大的能耐他們比誰都清楚,怎麼會弄到那般狼狽回來。
「沒事,太累了而已,別哭了。」項柔仍然笑著坐了起來,向屋內張望了一下,她分明記得自己暈倒前見過賀君頤的,他不在嗎?
「蓮兒快去通報王爺,說小姐已經醒了。」桔梗見項柔這幅模樣,心思細膩如她怎麼能不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蓮兒一听竟也立馬意識到了,話也不回掉頭往屋外跑了出去。
「蓮兒……」項柔有些發窘,想叫住她卻早已不見她的身影。
「小姐,王爺從白天將你抱回來便一直守在西苑,剛剛琉璃姑娘來喚他去用晚膳方出了門,王爺心里其實還是有小姐的……」桔梗說著給項柔披了件外套,臉上滿是淚痕,卻滿足的笑了。
「想來是要急著文我去哪了吧……」項柔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嘴角低下了頭去。
這邊蓮兒又是跌跌撞撞的跑進了用膳的正廳,賀君頤正在為項琉璃夾菜的手猛的收回,急急地站了起來,見蓮兒這般著急以為項柔定是出了事,便迎了上去。
「王爺,小姐她,她醒了……」蓮兒喘著氣扶在門框上看著迎上來的人。
「嗯。」賀君頤一听,眼里便不自覺的閃過一絲淡淡的喜色便邁了出去,似又想起來什麼回頭看了看項琉璃︰「你先用吧,我去看看她。」
「嗯。」項琉璃抿了抿嘴,對他溫柔的一笑點了點頭。
「何時醒的?」賀君頤掉頭向西苑走去,仍有些不放心的問著跟在身後的小人。
「剛醒便來通知王爺了。」蓮兒本就身材嬌小,跟在疾步走的賀君頤後面顯得格外吃力起來。
「吃過了嗎?」
「白天便熬了粥,一直溫著,蓮兒現在去取。」被賀君頤這般一提醒,蓮兒才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停住了腳步,掉頭就往廚房跑了去,溫了一下午估計也不好吃了,得趕緊熬碗新鮮的才行。
賀君頤到西苑時,項柔正坐在葡萄架下听桔梗說著府內的趣事,一如當初她在府內說笑的情形,她笑的很恬靜,臉色也恢復了紅潤,似乎白天暈倒的根本不是她一般,只是這一個月她究竟去了何處,又為何那般狼狽的回來?想及此便邁開腳步走了過去。
「項柔見過王爺。」「桔梗見過王爺。」
「嗯。」賀君頤站在項柔的面前俯視著她,月光灑在她身上尤其柔和,桔梗來回看了幾眼便識趣的退到一邊干自己的活去了。
「王爺用過晚膳了嗎?」項柔抬起頭看著月下的人,那俊美的臉此時卻無一點表情,墨黑的瞳孔讓人看一眼便深陷進去!
「你去了何處?」賀君頤同樣在項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便開門見山的問道︰「剛剛白天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四處走走散散心。」項柔隨便扯了個謊,卻低下頭去咬住了嘴唇,他果然只是急著想知道自己干嘛去了而已。
「……」賀君頤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眼里,項柔儼然是一個嬌小姐,怎麼一個人在外生活一個月之久?只是無論他如何看都看不出任何破綻,項柔自己是肯定不會說實話的,于是便皺了皺眉繼續問道︰「御醫說你受了驚嚇,出了何事?」
「……」項柔的身子明顯的一抖,抿緊了嘴唇,眼里也閃過了一絲恐慌。
「究竟出了何事?」賀君頤顯然察覺到了她的反應,上前一步緊盯著她。
「只是……」項柔吶吶的張了張嘴,手腳都有些冰涼,別開頭去皺緊了眉頭︰「路上死了好多人。」
「所以才知道回來了?」听她這麼一說,賀君頤倒是有些相信的,心里卻並不痛快,整個王府的人都在為她擔心,她倒是可以,游山玩水,遇到害怕的事情了才想到回來。
「讓王爺擔心了。」項柔听他那麼吃味的一句指責倒是開心了起來,桔梗自然早已將他派人尋自己的事全說了,一想到這些便情不自禁的揚起了一絲羞澀的笑,他,是不是有些在意自己了?
「你好歹是國師的妹妹,若在本王府上出了事,怎麼都說不過去的。」賀君頤看著項柔的神色,一副被人戳穿心思的狼狽模樣,別開頭去不開心的辯解起來。
「哦。」悶悶的應了一聲的項柔撇了撇嘴便低下了頭去,不再有任何言語。
「國師如今立了大功,倒是深得聖心。」賀君頤自己都有些別扭,見項柔這副無所謂的態度又有些惱怒起來︰「國師府已然落成,府內也全部安排妥當,想來不出幾日國師便會來接你回去了。」
「……」賀君頤話音剛落,正郁悶著的項柔「噌」一下抬起頭來,睜大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人,他要趕自己走嗎?他竟要趕自己走?看著他月光下的側臉,項柔突然很想哭,自己當日是他親自帶進府的,現在這天下誰人不知項國師的妹妹在頤王府上,甚至在外人眼里自己早已成了他的女人,他怎麼可以趕自己走?他又沒有為自己的名聲考慮過?項柔總在想,只要他還一日未娶項琉璃,自己就是有機會的,原來,他竟從未想過要娶自己嗎?那當初為何接進王府?真的單單只為了與項琉璃斗氣?
「怎麼?本王說錯了?」見項柔半天沒話,賀君頤終于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人,項柔在他眼里是個聰慧的女子,加上她那天人般的哥哥,賀君頤更加認為項柔絕非善類,明知自己心中無她卻仍要留著頤王府,司易那樣的人她都不放在眼里,時而溫和時而乖張,總讓人看不透她在想什麼,如今她那國師哥哥又與皇兄走的那般近,難保他不是另有所圖,先不說治國策一事,尤其是現在,竟逼的李義都親自交出了兵權。一個輔佐聖上,一個待在滄月國唯一的王爺身邊,賀君頤怎麼會不多留個心眼?
「項柔不回去。」說著話的時候項柔臉上的神色是帶著憤怒的,她自認為自己可不屬于玩物一類。
「以前你只是個青樓女子身份,如今可不同了,堂堂國師妹妹,若一直在本王府上住下去,怕是要遭人閑話,影響了你的名聲可不好。」說罷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名聲?王爺當日將項柔接近府,到今日才與項柔說名聲?」項柔是真的感覺自己委屈極了,原來自己在他心里從始至終都只是個青樓女子而已嗎?
「本王接的是暖香閣的九月姑娘,並非是你。」背對著自己的賀君頤讓項柔看不見他的神情,更是無法揣摩他的心思,原來他急著自己醒來就是要說這些嗎?而在賀君頤心里,卻只是在惱她當初對自己的隱瞞,或許,現在眼前的她也並非是真實的。
「我不回去。」項柔又眼巴巴的看了看他的背影,倔強的吐出四個字,可是看著無動于衷的賀君頤,項柔竟是咬了咬牙「啪」一下跪倒了地上,聲音都顫抖著帶著一絲祈求︰「請王爺不要趕我走。」
「你這是做什麼?」賀君頤顯然沒有料到項柔居然會給自己下跪,她似乎從來沒對自己行過這麼大的禮,更沒有如此低姿態的在自己面前出現過,于是死死的盯著眼前跪著的人,心里亂的有些窒息,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項柔自踏進頤王府便是王爺的人,從今以後哪兒都不會去,哪怕是死,也要死在這頤王府內。」此時的項柔已經有些哽咽了,若是得不到他的愛,那便是生生世世的糾纏與萬劫不復。
「你是要本王娶你?」賀君頤突然就冷笑了起來,這女子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知,自己若是有了流離還會娶別人嗎?尤其是像她這樣青樓里出來的女人?即使是如今身份不一樣了,但人不還是那個嗎?
「項柔不敢……」听著賀君頤冷冷的語氣,項柔的心頭更是狠狠的揪了起來。
「既然受了驚嚇,便早些歇下吧,本王就不打擾你休息了。」說罷一甩廣袖出了西苑的大門。項柔已坐到了地上,看著那一身墨色消失在了門口,終于捂住臉泣不成聲。
賀君頤原本打算直接回屋里休息,路過正廳卻見項琉璃仍坐在那里,正抬頭看著自己,心中一驚,隨即便是心疼,于是轉頭走了進去,待走到廳內才發現滿桌的菜肴與離開時一模一樣擺著不禁一愣。
「怎麼不吃?」說著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等你來一起用。」項琉璃原本心里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她不喜歡賀君頤與項柔親近,一點都不喜歡,于是說出這話的語氣不免有些委屈。
「若不喜歡我去看她,我以後便不去了。」賀君頤看著她略失落的臉心中卻有些雀躍,她這模樣分明是在吃醋了,想來琉璃心里還是有自己的。
「君頤……」項琉璃看著眼前微笑的人卻哽咽了起來,自己十一歲那年父親戰死沙場之後便再沒人這般寵著自己了,母親更是因為父親的離世而獨自一人進了庵堂,再未管過自己的死活,賀君頤是個極任性的人,從小便是這樣,對外人也不親近,卻唯獨對自己,會這般溫柔的笑,項琉璃不想任何人奪去這一切,盡管自己是那樣自私。
「怎麼哭了,我以後不去了便是,真的不去了。」賀君頤眼看著項琉璃流出眼淚,一下子慌了神,將她擁進了懷里小心的安撫著,嘴里仍不停的說著︰「我保證再不去看她了,過幾日便送她走。」
項柔到門口時正見著他將項琉璃樓進懷里,後面的話更是一句不差听的真真切切,方才哭過還紅腫的眼仍有些酸澀,本來補好妝出來想與他好好說說的,怎麼,會是這樣的場面?賀君頤背對著門而坐,而項琉璃卻是見到了月光下一臉面無表情的項柔,她眼里全是霧氣,安靜的有些嚇人,項琉璃是有些心虛的,于是將頭埋進了賀君頤的懷里。
「王爺!」項柔的聲音啞的厲害,突兀的響起異常刺耳,屋內擁著的一對人都不禁一愣放開了彼此,轉頭看向院內站著的人,在一旁立著的僕人們看著這場面都感覺有些心酸,卻不會有人敢說什麼。
「什麼事?」賀君頤有些不耐煩,眉頭一皺不咸不淡的問。
「若王爺執意要送項柔出府,便將項柔的尸體送到月華山吧。」說完這句話之後,留下一屋子呆滯的人轉身回了西苑,月華山便是當年與麻本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君頤……」項琉璃被項柔的執著嚇到,她萬萬沒想到看到這副情景她居然還會冷靜的說出那番話來,她到底是個怎樣倔強的人啊。
「……」賀君頤的嘴抿的很緊,更是黑著一張臉一聲不吭,看著院門口許久不說話,腦海里甚至可怕的閃過了馬上殺了項柔的沖動,可是只一會,便被自己的想法真切的嚇到了,若那個人死了,那個少女真的不見了,再也無法看見,會是怎樣一副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