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莞打工的日子 六  新時代的童工

作者 ︰ 雲兒

什麼是童工,就是還沒有達到法定年齡的就參與以獲取勞動報酬而勞動的人,這就是叫童工,而且在各國規定的年齡都不盡一樣,一般來說,國際上通用提16周歲以下的就算童工,而我國基本要求是18周歲以下就算童工,當然有些職業可以適當放寬,只要16周歲以上就不算是童工了。不過,在這個基本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工人他本人是自願勞動,而是被強迫勞動的,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當然了,更有一些因素是被環境所逼迫的,我們無法了解的,如有些人在鄉下吃不飽,穿不暖的,也沒有錢念書,唯一的路子就是跟隨著親戚朋友到廣東來打工,這是沒有人逼迫他,只是他的生存環境就那樣子了,是家里的環境讓他被逼主動來工作的。

當地政府明文規定,發現一個童工,公司就要面臨1-3萬塊的罰款,但是在東莞這麼多的工廠里,仍然有無數的童工在里面工作著,甚至有年齡沒有達到18歲的工人從事著印刷、噴漆、沖壓等這樣高危的職位,這是法律里所不允許的。為什麼呢?因為這里有很多工廠都沒有走向正規化,老板不要考慮這麼多,只要有人願意給他做事就好,而且人力資源的成本越低越好……

我是公司的招聘專員,當然在這方面就要卡得嚴格一點了,至少我不忍心看著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來這里做這些不應該由他們來做的事情。不管做什麼事都有個原則,招聘也是一樣的,我的原則就是,在外面招人,未滿18周歲的,一律不給予進廠;如果是廠里人介紹進來的,未滿16歲的,一律不能進廠;雖然不能完全達到國家有關要求,但比起其它廠的招聘專員來說,我的心也可以好受一點。

有一天,來了三個求職者,都是做普工的,我一一審核了他們的身份證之後,發現其中有一人的身份證還沒有到18周歲。

「你不知道未滿18歲是未成年人嗎?」我問道。

「知道,」其中一個比較大一點的男孩回答道。

「知道勞動查到工廠收留未成年人要罰3萬塊錢嗎?」我再問道。

「這個我听說過。」那男孩子又回答道。

「那你們還敢帶他出來?」我進一步問道。

「我們都高中畢業了,只有他一個人初中畢業,大家都沒有考上學校,所以就一起出來打工了,我們一個村的,一起來,要進廠也要一起進,不能留下他嘛。」那男孩子道。

「如果你們兩個大一點的要進還差不多,但他太小了,我幫不了他。」我道。

「你不要看我小,其實我個子高大,站起來都和他們兩人一樣高大了。」未成年人的那個男孩子最終還是開口了。

「不好意思,他們來查人的時候,不是帶著尺子來量身高的,而是來檢查身份證的。」我有點無奈了。

他們求職者找工作的心情我知道,但是有些時候是不能這麼做的,因為風險很高,我坐在這個位置上,拿老板的工資,就得為老板著想,這是職業道德。所以我不得不勸他們幾個人走了,或許去前面的那些工廠,他們對年齡要求不嚴,很容易就進去了。可是,只是把今天的事情解決了,其實像這樣的事情會很多,沒過幾天,李文華又從家里把他的人馬帶過來了,整整有一車,20多個人。

工頭的人是最難搞的,我們全部都沒有給他們辦什麼入職手續,只是發了一張飯卡給他們吃飯,安排幾間專用的宿舍給他們自己住就可以了,在我們的員工花名冊上是看不到他們名字的。工頭的這些人,最大的有五十多歲,最小的有十二三歲,而且大多都沒有身份證,有人拿的是派出所的證明,有人拿的是戶口薄,而戶口上來的名字也用筆改得亂七八糟的,更有人是借別人的身份證來的,說句實話,這些東西,十有兒九是假的證件,所以我也害怕,也頭痛,所以公司也不管理他們,只要他們做事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由他們工頭自己管理。

每次工頭帶來的人,我都是叫他們各部門的主管來選人就可以了,我不要給他們安排,因為這些人的素質不怎麼樣,安排進去了,各部門不一定喜歡,最好他們自己來選人,哪怕出什麼事情也沒有我的一份,再說李文華這人挺好的,有些人根本就只有十二三歲,我也不好拒絕嘛,讓這一切都給他們去做吧。

我叫這二十多個人到廠院里排隊,男女各一排,按高矮順序呈一字形橫站著。

首先是品管部的先來選其中的八個人,品管部主管來到這些人面前,指到誰,誰就跟他走,沒有指到的,就等到其它部門來了。

剩下來的人,就是生產部的了,生產部有七八個部門,看他們怎麼分配了,最後也是由每個科的科長來選人吧,選來選去,最後只剩下兩個最小的女孩子了。

說真的,在我看來,她們只有十二三歲,也沒有什麼身份證之類的東西,唯一能出示的,僅僅是一本被涂改得差點連字都不認識的戶口薄。

這時候,又到李文華出場了,因為不管怎麼樣,他得把自己的這些人全部推銷出去。

「張主管,就兩個人了,請你幫我收下吧!」李文華對生產部張主管道。

「你看看你的這兩個人,才幾歲?就出來打工了,你說我怎麼敢收下她們呢」張主管道。

「雖然沒有18歲,但已經是16周歲以上了,就麻煩你給她們安排安排一下吧,好不好?」李文華道。

「16周歲以上,我看14歲還沒有吧,你以為我沒有孩子嗎?我家孩子也14歲,就是她們這樣子的」張主管道。

「她們的證件都在這里,不信你看看吧,都是16周歲以上的了」李文華把這兩人的戶口薄拿過來道。

「我不相信,她們就有16歲了,再說你這個戶口薄是不是她們的還不知道呢」張主管道。

「要不這樣好了,你問問她們多少歲了?」這時候,李文華用彝語和她們兩人說了幾句,說什麼我們也听不懂,因為大家都不了解彝語的,但我想是告訴她們說,一定要說16歲以上。

「能告訴我,你們是哪年生的嗎?」張主管問道,當然他不會這麼傻,直接問她們幾歲了。

這兩人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然後用彝語說了一些我們都听不懂的話。

「能告訴我,你們的生日嗎?」張主管再次問道。

這兩個小女孩子還是沒有回答,或者她們根本就听不懂張主管在說什麼。

「李文華,你看看,她們自己是哪年生的也不知道,生日是什麼也不知道?你要我怎麼接收她們呀,她們能做什麼事呢?」張主管道。

「哎,在我們那里,誰要講究什麼生日,我們鄉下,從來都沒有過什麼生日的,她們怎麼會知道呢?」李文華無奈道,其實說真的,我們生活在鄉下,活了幾十歲都沒有過生日,哪里知道什麼生日是什麼時候呢?李文華講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她們有讀過書嗎?」張主管問道。

「讀過,讀過。」李文華道,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兩個小女孩子有沒有讀上書,用彝語問了她們一下才回答張主管。

「那叫她們給我寫26個英文字母給我看吧,不管是大小寫都行,只要寫對就可以了。」張主管道,然後叫人拿來了紙和筆遞給她們。

等了兩三分鐘,還沒有見她們動筆,張主管道︰「還說念過書,怎麼26個英文字母都寫不出來,難道一個都不會寫嗎?」

李文華又和她們聊了一下,道︰「她們這兩位只上過小學,還沒有學過什麼26個英文字母,你看能不能這樣,叫她們寫1、2、3、4………一直寫到50為止好不好。」

「好了,我不要求這麼高了,你就要叫她們給我寫1到20,按順序寫,而且不能有錯啊。」張主管道。

李文華馬上叫她們寫起來,五分鐘以後,才算是把1至20寫完了,然後把這兩張「試卷」交給張主管,張主管接過去一看,寫的什麼東西嘛,密密麻麻的,簡直像蚯蚓在紙上爬過的痕跡一樣,這也能算數字嗎?不過又有什麼辦法呢,還是接收了吧。

最後,這兩個女孩子跟著其它人一起回去了,才十三四歲啊,就開始進入工廠里勞動了,像她們這樣的年齡,正是在學校里享受教育的美好時光,可是命運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有不同,尤其是他們那些欠發達地區,很多人都像她們一樣,很早就出來打工掙錢了……

這還不是最難的,最難的事情是有些部門的主管,介紹自己的一些親戚朋友進來做事,年齡又達不到18歲,不要說是18了,就是16周歲都達不到,而且連身份證都沒有。就想進廠里來做事,然後叫我安排到他們的部門去,部門主管們才好關照他們,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是不能要的,第一是三無人員,第二是童工,可是在廠里很久以來就流行這樣一套,只要是廠里的管理人員介紹進來的,叫他們寫一份擔保書就可以了,只要能擔保在廠里不出事就行了,我是無法理解他們這樣的做法,可是我也是新來的,也是在別人部下做事,領導都這樣要求我做,難道我敢不接收他們嗎?所以這年頭,有關系就好辦事,沒有關系,那才叫難呢?我就是一個小小的招聘專員都可以深深體會到這關系的重要性。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招聘專員,對于這麼多的童工,我無能為力,但是,我只要能在自己有能力的時候控制好就可以了,希望他們能在工廠里過得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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