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傷是大家在廠里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故,可是它卻不因為大家不願意看到而減少發生,雖然我們三里人數不到兩千人,也沒有什麼特別危險的工作崗位。可發生工傷的機率卻很大,差不多每半個月就有一次工傷,其中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工傷都發生在沖壓部,其實沖壓部也只有十幾台兩百斤的小沖床罷了,不過不能小看這些小沖床,沖力不大,但只要員工一不小心,還是會發生工傷,手指還是一樣被壓成粉碎性骨折的。
十點鐘的時候,沖壓車間里的組長又跑過來了,一看他那緊張的樣子,我就知道又出事了。
他匆匆跑到課長前,道︰「不好了,不好了,又有個人的手指被壓斷了!」
課長道︰「叫什麼名字,現在人在哪里?」課長一邊說,一邊翻開人事資料薄。
「張小武,現在人在廠門口的保安室里。」組長道。
課長終于找到了這個叫張小武的人,翻開資料看看,這人進廠還不到一個月,肯定是沒有投保的了,偏偏在這時候就是他工傷了。
其實,這工傷就是這樣的,往往很多工傷都是發生在新進員工身上,而且我們都知道這個新進來的員工他以前也是做這行的,做這事也不需要再進行一次詳細的培訓,大多都是組長給他們指導一下就可以上崗了。可是就在上崗沒有多久,就出現了工傷,我想很多都是人為因素造成的,因為一個新進來的員工,他們對本廠的工資環境不太了解,工作流程也不清楚,最後對操作的那台設備,更是不熟悉,所以一不小心又成了工傷。
「哎,這個人還沒有進保呢?」課長自言自語道。
「哪怎麼辦呀?現在人都在保安室里等著,我們趕快送去醫院吧。」組長道。
我先看看吧,查查資料庫里面,有沒有一個和他差不多一樣的人,然後把名字改一下,就可以了。
其實,我們廠里都是這樣的,廠里員工一千多人,有三百余人是參加了社保局里的保險,當然不是全部都有養老保險,三百人里面,全部都有工傷保險,但是養老保險可能佔一半左右。同時,廠里還有大概五百余人參加了商業保險,其中有一個很重要就是團體險,這個團體險里面,有時候出現了工傷的話,廠里就張冠李戴,移花接木,就成了社會上人們所說的騙保險一事,這事在我們看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在社會里看來,可真是不可思議的一事,不過想開了就好,社會上的那一件事不是這樣的呢?或許很多人要問我,為什麼廠里不直接把大家入到社保局去就完了嘛,還要搞什麼商業保險呢?可能有很多事你們真的在不明白了,企業總是要考慮投入和產出比,總要看對自己有利的地方,社保局的那事,不但出了工傷其辦理過程麻煩,而且理賠的過程也是特別復雜。看來,這次我們課長又搞張冠李戴這一招了。
他在資料庫里找了一下,終于找到個年齡和長相都差不多的人,然後把這個人的資料打印出來,還有身份證復印件等等……
一切準備好了,大家就出去了,這次我也要出去了,因為廠里的司機都出門了,只有自己陪著他們去醫院,這也是我第一次去弄工傷。
我把車開到大門的時候,課長,組長,還有那個受傷的員工張小武已經在門口等我了,我一看那個受傷的員工,還有點印象,畢竟新進來不久嘛。左手有一只小指頭已經被壓得血肉模糊了,雖然抱扎上了一層白的綁帶,可是那白色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他用右手抱著左手,臉色青白,眼淚不斷往下掉……
「快,把車開快一點!」課長催道。
「好!」我此刻的心情很復雜,應了課長一下。
「張小武,你先看看這個資料吧,因為你才入廠不到一個月,所以沒有參保,這是我們給你找的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你把他的資料背下來,到時候保險公司的人會問你很多問題的。」課長把那些資料全部給了張小武。
張小武接過資料,看看上面的內容。杜江,生于1982年3月1日,曾經進過三個廠,做過三種工種,家庭住址,家庭成員等都一清二楚。
很快就到了醫院,我把他們下在大門外,然後自己去停車場。
等我再次進去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們了,只有去前台問問才知道進了外科手術室。
我來到了四樓,看到組長在過道里。
「他們去哪里了?」我問道。
「進去了,正在準備手術。」他回答。
正說話間,看到課長和兩個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
「陳醫生,你看他的這個手怎麼樣?」課長好像和那個醫生很熟的樣子。
「沒有多大的問題,和以前的幾個差不多吧,幸好你們感得即時,這樣的手術越早做越好。」陳醫生道。
「那我就放心了,謝謝您了!」課長道。
「好了,這里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但是你要去下面辦一下住院手續。」陳醫生道。
「好,好。」課長道。
正當我們到電梯口的時候,陳醫生突然在那邊問道︰「你們通知保險公司了沒有,他們來的時候你一定要在場。」
「已經通知了,我辦好住院手續後馬上就回來。」課長回答完畢走進了電梯里,我們一路辦住院手續去。
課長告訴我們︰我們每次出了工傷都要到這家醫院來,這里差不多成了我們的定點治療醫院,每次的工傷都差不多是一樣的,所以差不多都是同一個醫生給接待我們,這樣時間一長,大家都好相處了,所以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商量,本來在這里有很多程序都經過層層把關的,可是一混熟了,大家都好說話,很多麻煩的程序就走形式化,所以我們廠里工傷換人的張寇李戴,自然很容易就過關了。當然了,保險公司一定會來醫院這里作筆錄的,這需要醫院和工廠的配合,只要和醫院配合好,再去作筆錄,那自然更是好一點。保險公司來的人,也是跑業務的那兩三個人,每次來的時候,先對身份證,再和傷者談話,還要一些工傷過程的筆錄,這是一個必須要的流程,當然這僅僅是一部分,他們還要到工廠去了解和筆錄,在這過程中,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已經張冠李戴了,可能他們也不會講出來,因為有些東西不能太認真,他們也清楚,如果把這事搞砸了,自己也不好過,提成就會少了一大筆,所以大家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事情過去就算了……
听課長一段話,真是勝讀十年書,想起我以前說的忽悠,其實大家又何不是在忽悠呢?工作,僅僅是工作而已,大家又何必這樣認真呢?忽悠吧?
等我們把一切都辦理好後,也快到下班時間了,課長留下,我帶組長回廠去了,等一下我吃好飯後還要來換課長。
課長回到樓上,陳醫生和幾個保險公司的人已經坐在辦公室里了。
「你們都到了!」還沒有進門,課長就笑著對保險公司的人道。
「是啊,接到你的電話就過來了,怎麼又出這樣的事了?」保險公司的張小姐道,張小姐是負責我們公司的一切業務,當然,我們公司也給她的收入增加了不少。
「你看看,又得麻煩你們了,不過沒有辦法,這個叫做杜江的新員工才進來一個月沒有到,就出現了這樣的事……」課長很難為情地道。
「是啊,你們有沒有做過崗前培訓呀,這個工種很危險的,必須得做崗前培訓的,也不知道你們廠里是怎麼培訓的。」張小姐似乎一點面子也不給。
「有做崗前培訓呀,可是這機器上面的事,有時候卻不是那麼好控制嘛……」課長又在那里解釋了一翻。
「是啊,這樣的問題,是人很難控制的,我們這里差不多每天都有工傷,像這種斷手指的事算是小工傷了,而且不管是工廠或是員工,都不想發生這樣的事。」陳醫生在一邊打圓場。
「好了,快下班了,我們還是把筆錄錄完收工吧。」張小姐說完從包里拿出了一疊資料,不停地拿給課長和陳醫生簽署……
簽署完畢後,大家又去了病房作筆錄……
等做完筆錄的時候,早已經到了下班的時間,一行五六人走出病房,課長看了看表,對大家道︰「時間這麼快,又到了吃飯的時候,請大家到前面的喜來大餐廳吃個便飯吧!」
「不行的,我還趕著回家去,家人都在等著我!」陳醫生先推遲道。
「是啊,我們都忙,下次有機會吧,我們趕著回去整理資料。」張小姐也推遲道。
「吃飯時間嘛,大家不要想得太多了,難得大家在一起,不要再推了……」課長是社會老手,深知這些江湖老手們的心理,最後還是把這幾個人拉到了喜來大餐廳里。其實,怕什麼呢?只要能請他們來吃飯,就是課長的本事,這就是公關,吃一餐飯罷了,這樣的餐廳可能就一千多塊罷了,可是他們對工作的支持,可能換來的是比這一千多塊多得太多了,這種投資是最有價值的投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