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四月十五日，是我三十周歲的生日。我在以往，沒有過生日的習慣，想不到在今年的這一天，卻會有人記得——小敏來到了我家，給我送來了生日蛋糕。
小敏到我家時，家里沒人。她跟我留了一張條子，筆是向我對門的老太婆鄰居借的，用的紙是一張裹面條的包裝紙。上面寫下了要跟我說的話。除了祝賀我的生日外，還說她將要在「五一」節結婚，對方就是以前跟我講過的、廠部的那位離了婚的工程師。
在留言中，小敏告訴了她結婚的住址，是男方在江西醫學院北院的房子。她還表示，請我這次一定要去，並還說︰「你若不去參加我婚禮的話，就是對我有意見。」
這位小敏，實在難得她有這樣一片心。那些天，我也跟她試著相處了，為什麼就沒有辦法，與她產生那種自己所希望的那種情感？
我拉開了抽屜，翻出小敏留給我作紀念的照片。她長得很端正，含笑的表情，溫文爾雅，平時的為人也是那樣的好。
那一些留下的紙片，我又一一重溫，對小敏那段時間混亂的思想，去深深地回悟，也不知是對還是錯，但願她能幸福。她的這一抉擇，在以後的事實看來，應該是對的，我可沒有那樣的能耐。
人就是這樣古怪的動物，想得到的，又得不到，越難得到的，就越想得到；而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會去上心，不會有所感覺。
四月三十日，現在又到了緊張的期中考試時期了。再過幾天，業大就要考試現代漢語，而我在自己工作的學校，還有三個班的試卷要批改。明天五一節，我的中學同學周林結婚，不少的事情要去幫辦，我的心情現在卻是這樣的煩亂。
這些天來，總是下雨，我的心情也和天氣一樣沉悶。多少次的雨中間隙，我總會在外散步，以放松自己的思想。
在這一段時間里，我也嘗到了煙、酒解愁的功效。我的情緒為什麼會這樣的低落，是對生活失去了信心，還是自己沒有敢于與命運搏斗的勇氣？
這種低落的心態和情緒，真想不到連我的學生也感觸到了。一些女學生問我︰秦老師，你這段時間，對我們為什麼總沒有一個實在的笑臉，常常見你一個人若有所思，是怎麼回事？
可她們如何會理解我內心的創傷，隱抑著多大的痛苦啊。這些是不能讓學生們知道的，有時自己還得在這種情況下，強作出輕松的笑樣來掩飾。
如果說是因為小華的出現，給我帶來了苦痛，可假如自己沒有與她相逢，情況又會是怎樣的呢？芳草好見，知音難尋，這並不能去全怪于她的。
命運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作弄著自己，想得到的，無緣得到，沒想得到的或是無所謂得到的，又總被纏擾得煩惱之極。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陰差陽錯，在這樣一個世界里，我真是活受罪了。
有時，自己很想緊張起來，因為緊張，可以繃緊腦子里的這根弦，使之不去憂思幻想。可是年齡的增長，又使自己不得不去煩，不得不去想，動物的本能就是這樣的折磨人，這也就是人們在生活的道路上，難以逆行的大自然規律吧。
五月一日，我還是沒有去參加小敏的婚禮。這一天，我在中學結拜的周林結婚，他們這時沒有房子，租住在郊區賢士湖邊農民屋里。雖然是雨天，可我們這些結拜的兄弟，忙得熱火朝天。
到後來，我得知學校有許多的老師，都去參加了小敏的婚禮。我沒有去的原因，除了我結拜兄弟的同學結婚外，主要是很難受得了那樣一種尷尬。即使小敏真要怪我，我也沒有辦法。
五月七日，我們考試了現代漢語，自己的感覺不大好。在本月十日，我拿到了成績，為68分，在班上處于中游水平，還有十幾個同學沒有及格。
這次的考試，我準備得不大充分，僅僅是看了兩遍書。在這一段時間，雖說是自己比較忙，但要說無法去準備，也是說不過去的。主要的原因，是在我的思想上，腦子在很少時間能夠清靜過，所想的東西也太多了。是什麼因素，能夠這樣有效地干擾我呢？無非還是那令人難以擺月兌的情思。
下放了這麼多年，能夠抑制住自己的情感，鐵下心來，做好一個苦行僧，在那時所表現出來的意志和力量，與當時的特殊處境是分不開的。
現在已經調回南昌來了，除了學習和工作的繁忙外，就再也沒有理由去抵御和抗衡這種動物的本能了。在地層深處的滾燙岩漿，一旦沖出地面來了，那爆發的力量是無法估量的。
怎麼辦？是繼續做苦行僧，咬牙拿出自己真才實干的潛力奮起拼搏，讓汗水和智慧去顯露自己真正的面目，躍居強龍之首，還是同乎流俗，泛泛而過，仍然在精神痛苦中徘徊，冒著不斷熄滅的危險，企望出現一個較為理想的伴侶？
如果兩者都能夠兼顧，當然是最好，恐怕自己是難有這樣的能耐和運氣。怎麼辦？我為何會這樣的矛盾呢？生活的強者，強者的生活，談起來是何等的容易？
不管如何，在班上要把學習搞上去，是自己現在應該做到的前提。為什麼要甘願把自己的名字，排在別人之後呢？這不應該是真正的我。
五月十九日，我對小華產生的反感越來越強，覺得她老是喜歡故作，這又何必呢？同學之間，有什麼值得如此呢？別的方面還有情可諒，今天在班上，惟有她在我這里領了校徽也不登記，難道還怕我會吃了她？真是的，似乎非要我找去她才好。
晚上，我實在忍受不了小華那兩封信在心靈上的折騰。想把它燒掉，說實在的，又很舍不得；留著，又反反復復地會去想。
最後，我還是把信的內容，抄在了日記本上，把原件均寄回了給小華本人。或許自己這樣做，讓心情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