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幕降臨的時候，采萍行走于梅閣外，就看到了這些搖搖晃晃升起的孔明燈，一時間竟蓋過了天邊的月華，整個宮廷上方都是亮的。李隆基從她背後靠過來，回頭之際，寬領的披風已經搭在肩上。
「這些都是你做的？」她問，有些不敢相信。
李隆基默然點頭。
「陛下是萬金之軀，大可不必費神。」
「我只想盡一份心意，讓你早點高興起來。」
「臣妾已經好多了。」她釋然地笑了笑，擠進李隆基懷里。這個男人，始終沒有忘記自己，那麼，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呢？
悲傷的時光如風慢慢流逝，誰也沒有說話，氣氛變得輕松和舒緩。李隆基順勢攬過采萍的肩膀，昂起臉，欣賞著天空中的杰作，忽然，那些燈中的幾盞晃了晃跌落下來，瞬間消失。采萍沒有在意，他眼中卻含義復雜，腦中不由浮現出玉環做燈時的模樣，時而笨拙，時而靈巧，嘴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壽王妃忙活了一天也累了，現在時間不早了，出宮怕是不大方便，不如就在宮中歇息一晚，我差人去給壽王捎個信。」高力士將玉環安排在月室殿中，留下兩個婢女伺候她。緊閉的窗簾將寢宮內遮得幽暗陰潮，她走過去，拉開窗簾，恰在這時，沉穩的腳步聲踱進大殿。
「參見陛下！」
婢女連忙迎駕。玉環扭過頭來，見是李隆基，笑道︰「陛下，今晚還滿意不？怎麼不在梅閣中安寢呢？」
他濃眉輕挑，一臉嚴肅︰「這都怨你，好好的，飛上天了還能掉下來！」
玉環放開手中的簾子，急急地走過來，「莫非梅妃娘娘生氣了？」
「當然啊！」李隆基佯裝郁悶，背過身去，偷偷一笑，而後飛快地收斂笑意。
「那咱們的計劃不是全完了？這都怪我！」玉環面露自責之色，「為了趕工，後面幾個就做得很粗糙，沒想到壞了陛下的大事。陛下，你處罰我吧，要不，我去跟梅妃娘娘解釋？」
「哈哈！」李隆基仰頭大笑，轉過身子，「朕騙你的，梅妃她很高興。」
玉環感到受了愚弄，怒道︰「您怎麼能拿這事開玩笑呢，為了給你做燈籠，我兩只手都廢了，在壽王府里，我幾時吃過這種苦？」她挽起袖子，伸出兩只手給他看。雪白的胳膊上被竹條劃了好幾道口子，連掌中都是。
李隆基托起她的手，霎時怔愣住了。那傷口在昏暗的光線中不是很清晰，卻顯得很粗糙。他慌忙對身邊的婢女說︰「去拿藥來！」
「你這個丫頭，有傷也不早說，那些燈籠我可以吩咐奴才去做。」
床桌前，李隆基拿著扁平的木勺，親自給玉環上藥。她心里安慰，笑容甜甜的，「孔明燈是為‘逝者哀悼，生者祈福’，理當親力親為。陛下上了年紀，手腳不麻利，兒媳只好為你代勞了。」
他惶然抬起頭來，良久的沉默，忽然說︰「你真的覺得朕老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