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安啊,你看看這些。」安謐的靜慈宮里,丁貴嬪披著一件白色的寬敞狐裘衣坐在花梨木龍紋幾案旁,一手托著頭,一手推了推桌上的一疊紅冊子。冊子紅底金字,在徐徐升起的白檀煙霧里,像春日的一簇桃花,燦紅燦紅。
素安坐在貴嬪的對面,她不知道是什麼,抬起袖子信手拿過最上面的一張。「澹台世全,澹台太傅之子,年方二十……」素安隨口輕聲念道。剛看了幾行,素安就明白是什麼事情了。
丁貴嬪微閉著眼,倚在身後鋪滿貂毛錦氈的紅木鉤雲紋玫瑰椅上,低沉地說道︰「打算在這個月的二十二就把桐陽的婚事辦了,我看了,六合相應,是個好日子。」
素安沒料到這麼快,有些詫異︰「這……沒有多少天了,只怕桐陽一點準備都沒有。況且太倉促,六禮不周。為何不過了年再議?」
貴嬪依舊托著頭,茶水的水霧與香薰的濃氣雜融,貴嬪有些困倦。「沒什麼好議的了,桐陽已經十八歲,不小了,你父皇又是倡議早婚的,一拖再拖又要過一個年了。至于六禮的問題,從簡些又何嘗不可,不必太鋪張了。這一疊喜帖我都看了,都不合適,我看函啟今年剛剛二十,尚未婚娶,你覺得……」
素安又吃了一驚︰「您說宋函啟?表弟?」
貴嬪點點頭,沒有說話,只在喉嚨里沉沉地「嗯」了一聲。
素安向來聰慧,對各類事情都有耳聞,立即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宋函啟的父親是當朝駙馬,娶了父皇的三妹,又掌握了朝廷四分之一的兵權,母妃如此安排,無非是想親上加親,而對于桐陽而言,這無疑是一場政治婚姻。
素安不好反駁,只略微勸貴嬪︰「要不要再考慮考慮,他們倆以前見過面,也不知桐陽喜不喜歡函啟……」
貴嬪還是閉著眼,打了個呵欠︰「行了,我再看看。你先退下吧。」
素安站起身,微微彎身行了禮便曳著一身翠湖色的散繡千瓣菊長裙退了下去,屐鞋觸地與大紅的地毯發出微微的撞擊聲。其實素安心里清楚,一旦貴嬪決定了的事便很難改變了。
素安一路從靜慈宮回到東宮,東宮很熱鬧,宮人們都在忙著鋪陳,還有二十幾天就是新年了。
「姐姐回來了。」素安與梓珠走至牡丹園,園上松竹亭里有一個女子在叫她,聲音嬌滴可人。
亭里的女子是太子的側妃,龔毓。她頭上一絲不苟地綰著傾髻,並無多少首飾,耳邊的綠玉墜子隨著身體來回擺動。她的上身穿著一件薄薄的帶貂毛淡綠色對襟夾襖,夾襖上用金絲線繡滿了纏藤枝蔓,下面穿了一條黃色拖地百褶長裙,裙身繡著怒放的描邊繡線菊,阿娜多姿,她站在漆紅的柱子邊,迎著風,外頭只披了一件小小的狐裘衣。
龔毓身子一向單薄,生病是常有的事,她的齊平宮常常飄出藥的苦香。她來東宮已經六年了,被封為瑜妃,她是太子唯一的側妃,進宮第一年就添了一位皇子,只是此後因多病就再未有過身孕。素安從未把她當作側室,只管讓她喚自己姐姐。
素安抬頭見是龔毓,便挪步沿著台階走到亭子上去,梓珠和眾婢女跟在後面。素安見風大,憐惜地對龔毓說道︰「松竹亭在高處,這風也大得很,我見妹妹穿得單薄,我們還是回去說說話吧。」
龔毓「哎」地應了一聲,便下了台階來。兩人一起走到素安的宮殿里去,身後梓珠和龔毓的丫頭傾兒緊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