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十二月初八,昨天夜里又下了大半夜的雪,這會兒到處銀裝素裹,素白一片。慧如和萃縈早早就起了身,萃縈呵手推門看到皚皚白雪,不禁感慨萬千,想起那日在雪地里暈倒的事,又看看身邊的慧如,心里一陣溫暖。
「慧如、萃縈,這麼早就起了。」從庭院前的走廊里過來一個姑子,手上拿著一個信封似的東西,「不過還真有比你們更早的。」
「非雲師父,早啊!」慧如攏了攏頭發,對著走來的姑子客氣地問了聲好。
非雲來到慧如面前,笑著把手里的東西交給慧如︰「你的信,大清早的有人送來的。我開門的時候那人站在庵外的銀杏樹下,打著把傘,傘上是一層雪,看樣子等了很久,說讓我親自交給你。」
慧如低頭看了看信封,只寫了「慧如親啟」四個字,並無其他。慧如有些奇怪,喃喃自語︰「誰會給我寫信……」
非雲自顧自地說道︰「是個年輕公子,二十幾歲的樣子,穿著身白衣裳,乍一看和白雪沒多大區別。以前倒從未見過。」
慧如立即猜到了七八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對非雲說道︰「謝謝你非雲師父,不過您得幫我保密,別告訴別人信的事情。」
非雲一向大方,這種事情大概是見多了,見怪不怪,馬上說道︰「放心,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慧如對她一笑。一旁的萃縈不便多問,只叉著手在心里猜測著,可她認得的人寥寥無幾,盤算了半天也想不出是誰給慧如的信。
慧如回屋後便把信夾在了書里,隨手翻到一頁,那一頁泛黃的紙張里夾著一瓣枯萎的桃花,那一頁的開端便是「鳳凰于飛,其羽,亦集爰止」。慧如手停住了,念了幾遍「鳳凰于飛,鳳凰于飛……」
她知道是德施的信,自從上次在陳塘橋又見一面後,慧如對德施再也無法忘懷,還有他的那句「如雲紅顏,惟卿知我」,徹底吹開她心底的堅冰。她明知是錯,卻無可自拔,一錯再錯。她回來後曾幾次告誡自己這樣下去沒有任何結果,她也知道他的夫人叫素安,一個溫良端莊的女子,而她不會有任何名分,而這樣下去亦會給他帶來很大的麻煩。可是她無法忘記他,魂牽夢縈,仿佛在這片遠離塵囂的土地上,他只屬于她。
慧如在想,要不要拆開這封信,要知道這可是一條回不去的路,像一杯鴆酒,直讓人肝腸寸斷。慧如幾次想把它用燭火燃盡,讓它徹底化為烏有,從此,不念,不想,就這麼平淡結束。
可她到底做不到,她巍巍顫顫地開下了信口,里面的宣紙淺黃若夕陽,帶著淡淡的墨香,還有隱隱約約那熟悉的杜若香氣,一手秀氣柔和的字宛若德施其人。
「惠而好我,攜手同歸」。中間幾行小字一下映入慧如的眼簾,對慧如而言這一頁紙從頭到尾恍如天與地的距離。末了,一句「昏以為期,明星皙皙」。太子寫明了自己的思念之切,他希望能與慧如明日傍晚在陳塘橋見上一面。
那一夜慧如徹夜未眠,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
第二日的慧如一直魂不守舍,有時看著窗外的樹枝發呆,有時托著腮一動不動,萃縈叫她好幾次她都未曾听到。
總算熬到了傍晚,慧如來到陳塘橋時,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梢頭,天上的長庚星早已閃閃亮亮,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這麼早。在很遠的地方慧如就看到了太子,他的身影于慧如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遙遠。他的手里拿著一管長簫,橫在唇邊,在蕭瑟的朔風里安靜地吹著,依然一身如雪的白衣,他喜歡白色和青色,他曾經說過。
慧如換上了一身淺黃色的雲邊襦襖,下面系著一條乳白色的寬邊桃瓣長裙。她的一頭青絲只用了一條長長的藍色繡邊絲帶綰扎著,沒有更多的繁飾。月光下的慧如越發的清美,臉上淡淡的紅暈秀氣而嬌媚。她听出他吹的曲子是「青青子衿」,她想起他們的緣分,那一塊溫潤的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