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冬季輕暖的陽光斜斜照在靜慈宮里,丁貴嬪身著深青色的金鳳繡襦在主位上端坐著,肩上披了一件珍貴的孔雀裘,素安一臉平靜地坐在她的左側。
「都安排妥當了嗎?」貴嬪身體依舊沒有大好,用黃色的絲絹捂著嘴輕輕咳嗽了兩聲,頭上金閃閃的鳳釵踫撞著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安謐的靜慈宮里格外清脆。
「回母妃,都安排好了,就等宴請賓客了。」雖說素安自小便認得貴嬪了,但在她面前,素安依舊覺得拘謹,回答亦小心翼翼。
貴嬪端過茶杯,細細啜了一口,想了一會兒,試著問素安道︰「你說,是不是有些對不住桐陽?」
素安沒有料到貴嬪會這樣問,連忙說道︰「怎麼會呢,函啟年方二十一,年輕有為,又生得一表人才,與桐陽正般配,恰是天作之合。」
貴嬪點點頭︰「你若也這麼想就好。最近听得一些話,讓我很不舒服。」
素安心里清明得很,只順著貴嬪的話︰「母妃只管放心,想來都是些亂嚼舌根的人,母妃不必理會。」
貴嬪贊許地看著素安道︰「還是你明事兒,要是大家都像你這麼省心就好了。這段時間我還得多休息,諸事便交與你打理了,你也學著些。宴請賓客的事你看著辦,該請哪些人,不該請哪些人,你自己擺好譜。」
素安知道這是大事,馬虎不得,只道︰「兒臣不懂事,只怕做得不好。」
貴嬪擺擺手︰「不礙事,你只管放心著做,做完了告訴我一聲就好。」過了一會兒,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過三四天便可寫信通知德施,讓他早點回來做做準備,桐陽雖不是他的親妹妹,可他從小待桐陽都沒有二心的。」
素安一一答應著。等貴嬪交代完了所有事情,素安行禮便退了出去。
總算是松了一口氣,素安走出靜慈宮時頓覺神清氣朗,曳著一身湖水色海棠織錦長裙碎步移動著,看著四處的風光。宮中的景致到了冬天便肅殺了許多,只有牆角的幾枝梅花傲然一身霜雪,巋然不動,與琉璃片瓦、七彩宮燈相映成趣。這一日天氣晴朗得很,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不免讓人有些困意。
素安慢慢踱步走到流風橋時,遠遠看到了穿著粉色拖地襦裙的桐陽公主向她這邊走來,實在回避不了,素安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去打招呼。
桐陽走過來先開了口︰「大嫂。」按例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又行了姑嫂之禮,只是比平常少了幾分活潑,反而多了幾分莊重。此時的桐陽站在流風橋上,恰在湖面中央的位置,倒極像一朵開得正好的荷花。
素安看著桐陽純粹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些難受,但她還是抑制住了,簡單地回了禮,臉上依舊帶著得體的笑容。
桐陽雙眼溫和地看著素安,略停了停,請求道︰「大嫂,有些話我想和你說說。」語氣甚是平淡,卻仍然掩飾不住幾分無法掩蓋的哀怨。
素安心里知道清楚桐陽會與她談什麼,桐陽的婚事在宮中幾乎已經人盡皆知。然而要面對的終究是躲不開的,素安點頭默許。
兩人沉默地並排走著,梓珠和桐陽的丫頭跟後。
流風橋是宮中最長的一座橋,白玉欄桿,四周雕飾著精美的龍鳳呈祥紋飾。欄桿四周擺放著各式盆景,橋下的湖水里種滿了荷花,現在是冬季,荷花早已枯萎,荷葉也已枯黃,但殘荷的枝葉仍然殘留著,暗灰一片,不少雖已清理掉,卻掩蓋不了這份物競天擇的必然。
桐陽突然停下腳步,扶在白玉欄桿上看著滿湖殘荷淒冷地一笑。「大嫂,若我是這荷花,必定不會把自己最黯淡的顏色留給世間。」桐陽突然說道,反倒嚇了素安一跳,「像現在這般凋零,是要人憐憫呢還是要人同情。」
素安知道桐陽最喜歡荷花,想必看不得荷花凋零的模樣,便笑著拉過她的胳膊說道︰「妹妹不喜歡看,我們快些進宮便是。這滿湖殘荷,枝葉凋敝,的確不好看。」
桐陽看著素安微微冷笑︰「大嫂到底還是大嫂,我們終究融不進彼此。如果大哥在,他一定不會這麼說。」
素安越听越糊涂,實在不明白桐陽的意思,便當她小孩子心性,不再理會,敷衍般地笑笑。
桐陽的玉善宮庭院里有一棵珍貴的西府海棠樹,已經種植多年,枝干高大,樹葉繁密。每到春天便會開滿紅艷嬌小的海棠花,素安最愛海棠,尤喜歡這棵海棠樹上開著的海棠花。
「這樹越長越好了,好些時候沒過來了,都這般高了。」素安看著贊嘆地說道。
桐陽倒不屑一顧,只管往室內走︰「好樹好花年年有,可惜年年人不同。」
素安心中一顫,以為桐陽在感慨自己即將嫁為人婦,即將離開她居住多年的玉善宮。素安心下有些不舒服,但不好說什麼,便隨著桐陽進了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