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曹夫人理論,良辰心中自是不急,小臉上還閃現過一絲竊喜,正要說幾句圓轉的話,門口便傳來了曹老夫人威嚴的聲音,「這是在干什麼?」
俞筱晚暗喜,她比旁人多出的一點優勢,就是知道外祖母今晚會到蓮香居來探望她,所以才要利用這個時機,給舅母吃點苦頭。
俞筱晚忙起身迎上去,扶著外祖母的手進屋,輕柔地問道︰「這麼晚了,老太太您怎麼過來了?」
曹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視線在屋中轉了一圈,將一切瞧在眼里,不動聲色地道,「我讓人熬了些安神湯,你趁熱喝下吧。」
俞筱晚謝了恩,乖巧地喝下安神湯。
這麼一會子功夫,曹老夫人已經將事情的大致經過問清楚了,當即發作道︰「去將太太請來!」
不多時,曹夫人扶著大丫頭靛兒的手疾步來到蓮香居,發上只簪了一根白玉簪,顯然是已經準備歇下了的。還未及請安,就被曹老夫人劈頭蓋臉地責問,「這丫頭是你挑的吧?我倒要問一問你,怎麼挑的丫頭,偷听主子說話,還不服管教!」
曹夫人張氏一路上已經得了訊兒,自是暗恨良辰不省事,面上卻要裝成不知情的樣子,訝異地反問道︰「這丫頭居然敢偷听主子說話?」隨即又轉而看向良辰,厲聲質問,「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良辰雖然年紀小,卻是個人精兒,知道自己免不了一頓板子,更加要貼服著太太,才能暗地里減輕處罰。她忙磕了個頭,將先前的話原原本本又說了一遍,又哭求道︰「婢子並非不將表小姐放在眼中,只是听說俞家的規矩是要杖斃,心中害怕,才說出那些混帳話,求老太太、太太、表小姐饒了婢子這一回。」
曹夫人恨聲道︰「不單是我,就連老太太和爵爺,都是將表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疼的,我看你素日里謹守規矩,府里上上下下的都贊你聰慧體貼,這才調你過來服侍表小姐,你居然頭一天就惹表小姐生氣!就應當按表小姐說的來罰,便是俞家規矩嚴酷些,你也只能生受著。」
說完又拉起俞筱晚的手,再三表示將良辰交由俞筱晚來處罰。
俞筱晚忍了又忍,才強忍住將舅母的手揮開的沖動。
舅母那一番話,里里外外都是在說良辰其實是個守規矩的,怎麼一來服侍你就鬧得雞飛狗跳的?是不是你太嚴苛了?還暗暗指責俞家的規矩嚴酷……
若換成以前的俞筱晚,自然是輕易地饒過了良辰,可是現在不同,她必須將良辰打發出去。
良辰比美景的心眼兒要多得多,又是個巧舌如簧的,當初「作證」的時候,幾乎都是良辰在說話,俞筱晚看到良辰的臉,心中就有一團火在燒……雖然看到舅母時,亦是這般的感受,可是在動不了舅母的情況下,至少要先除去一個,替自己消消火。
俞筱晚咬了咬紅潤的下唇,輕聲道︰「舅母愛惜晚兒,晚兒感動萬分。家父是一方大吏,府中諸多朝廷中和地方上的機密文檔,規矩自是嚴厲一些,府中丫頭僕婦從來不敢不經傳喚靠近主屋,故而乳娘方才才會有杖斃一說。良辰既是曹府的丫頭,又是舅母親自挑選的,自然自然不便用俞家的規矩來處置,還是請舅母來處置才妥當。」
說完,就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頸。
你俞家還只是地方上的官吏,就這般嚴格要求府中奴僕,爵爺身為朝廷命官,如何能放縱僕人隨意偷听主子談話?這是想說我曹家沒有規矩麼?曹夫人暗暗惱怒,這些話,一句一句將自己頂到了牆壁上,上不去又下不來。而且,晚兒總說良辰是自己挑選的,挑個沒規矩的丫頭來服侍投親的孤女,這不是指責我惡毒刻薄又是什麼?
這般小小的年紀竟就有了這麼縝密的心思!
曹夫人又恨又慌,忙偷看了婆婆一眼,果然見極疼愛外孫女的婆婆,皺著眉頭略帶指責地看著自己。這個婆婆可是個厲害的,爵爺幾乎對其言听計從,自生下睿兒後,她千般討好,才哄得婆婆歡喜,卻因為一個晚兒就生了自己的氣。
一口悶氣頓時涌上心頭,梗堵不快。曹夫人也知道速速處置了良辰,就能重新討得婆婆的信任,可是處置完了,再想將良辰留在晚兒身邊卻是難事。倒不是說她多喜歡良辰,而是良辰的年齡和心智都是最好的,換成別人,只怕沒那麼容易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
心思一轉,她便歉意地道︰「是我考慮不周,這丫頭年紀還小,許多規矩還得慢慢教,還請晚兒原諒則個。」
俞筱晚也忙表示自己完全沒有怪罪舅母的意思,「晚兒明白,舅母哪里管得過這麼多人來。」
是在說我沒能力管好下人麼?曹夫人暗惱在心,細細端詳外甥女的表情,只見那張巴掌大的清麗小臉上,滿是小心翼翼的忐忑不安,分明就是寄居籬下的小孤女,怕自己怪罪她、日後無所依靠的樣子。
莫非真是無心之言?一時之間,曹夫人有些拿不準分寸了。
曹老夫人等了半晌,沒等到媳婦的決定,不由得皺眉煩躁道︰「這點子事還不好處置麼?將這丫頭押下去重打二十板子,罰去廚房當燒火丫頭。」
曹夫人倒抽了一口涼氣,良辰的相貌十分出挑,她日後還有大用處的,降成燒火丫頭,只怕不得兩年就被燻成黑炭了。她忙強笑道︰「這樣是不是罰重了?」
曹老夫人蹙眉道︰「重?若是不重重罰她,日後府中的奴才哪個還會將晚兒當正經主子?你管不住奴才們,難道連殺雞儆猴都不知道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曹夫人哪里還敢多言,只得令人將良辰架了下去。
「表小姐饒了婢子吧,求求您了。」良辰哭得一張小臉通紅通紅的,鼻涕眼淚糊弄到一塊,完全看不出日後的艷麗之色了。
前世自己性子軟,良辰美景犯了錯,總是出面來給她們求情,這兩個丫頭何曾將自己放在眼里過?現在居然也會向自己求情了麼?
這般處置一個下人,是俞筱晚以前從來沒做過的,可是現在做了,卻沒有半點心軟的意思,反而有種暢快感,尤其是看到舅母眼中那抹消散不去的陰郁,心中更是痛快。
終于斬去了舅母的一只耳目,至于美景,日後再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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