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雪被皇甫奕緊扣進懷里,在皇甫奕低啞地說完那句話後,是長久的沉默。
她的眼楮在這一刻沒有閉上,周圍的一切陳設,依舊是以前的樣子,落地玻璃窗外,黃浦江的江水也仍是滔滔不息地翻滾著,一如,誰的心,再難平靜下來。
「夠了嗎,呃?」他的聲音愈低地在她耳邊傳來,帶著一絲暗啞。
原來,他已經知道?
知道她的一切部署,在她坦白,或者說奚落前,就已經知道。
皇甫奕的睿智是不遜色于蕭默澶的,縱然她改了姓名,隱藏了身份,但,既然蕭默澶能查到,即便蕭默澶出于私心的協議,不會告訴皇甫奕,皇甫奕難道不能查到嗎?
被皇甫奕察覺,對以前的她來說,無疑是最糟糕的局面。
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而她,竟是做不到坦白,也做不到以勝利者的姿態去奚落他,反是像懦弱的逃兵一樣,選擇了自殺。
其實,不過是為了逃避不想承認的孽緣吧。
這場孽緣,或許,只有死,才能終止。
活著,注定,會彼此糾纏下去。
「不論先前,我做過多少錯事,這一次,是不是足夠補償了?」他的聲音低緩地繼續傳來,呼出的氣息暖暖縈繞在她耳畔。
難道說——
聯系起剛才的念頭,這一次,她隱隱覺到的不同,只是由于,皇甫奕本身就準備放棄了?
所以,這一次的部署前所有未有的順利,順利到,她其實也覺得不對勁,不是嗎?
原來,是皇甫奕準備放棄,才會步步進入她布下的局,包括最後拱手讓出皇甫集團執行總裁的位置。
她的心,瞬間攫緊般難耐。
可,這樣做,夠嗎?
真的足夠償還他給她造成的傷害,給她最親的人造成的傷害嗎?
哪怕父親的死,他並不會負擔上直接責任,但,若不是他,父親的公司又怎會如此敗落,最後被多年的老對頭,遠亞集團逼上末路呢?
雖然,父親對她是涼薄的,在她十六歲被人**後,就徹底和她斷絕了父女關系。
但,哥哥的死,皇甫奕是必須得負上責任的!哪怕,最主要的責任,是她。可,根源的起因,是皇甫奕!
所以,她無愧!
她咬緊嘴唇,倔強地從他的懷里掙開︰
「不夠,你給我造成的傷害,只付出這些代價,太輕太輕了,我要看到你身敗名裂,那才是我要的!死不可怕,活得生不如死的滋味才最可怕。這些,都是我之前這七年,嘗過的滋味!你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很好笑,難道,你從一開始就能容忍仇家的女兒隱姓埋名重新出現在眼前?然後讓她一步步實現自己報仇的目的嗎?皇甫奕,你沒那麼仁慈,如果仁慈,就不會在七年前,摧毀一個無辜女孩所有的夢想!」
「七年,只是過了七年,即便,容貌會有所改變,但,並不會變得很多,我從夜總會帶走你時,就知道你是誰,可我還是寧願喊你雪,我以為——」
他以為還能怎樣?!
十六歲那年,她是個叛逆的女孩,出入夜場,化最濃的妝容,喝最烈的酒。
讓別人看不清真實的自己,也折騰了自己的胃。
只為了麻醉自己,逃避心底那不可觸及的疼痛。
而這份疼痛,在十六歲那年,卻演變成了撕裂的痛苦,也在那一夜,她被他強行從夜場帶走,在那艘游輪上,在他的恨意下,蛻變成了女人。
哪怕,他自以為戴著萬聖節的面具,自以為能遮去面容,可有些什麼,卻是遮不去的。
比如,那艘游艇。
而她呢?
本以為,那一夜,燈光迷暗,本以為再次出現,時過境遷,過了七年,她逐漸長大,而褪去濃妝的她,他再不會認得。
可,終究同樣是自欺欺人。
其實,不是沒有想過,在他身邊這一年,他早看透她是誰,也早猜出,當年,她同樣看透了他,只是,在玩一個貓捉耗子的游戲,在這個游戲中,稍有不慎,她便會粉身碎骨。
但,也唯有這場游戲,能讓她再次接近他,完成那些部署。
只有那些部署,才能真正傷到他冰冷無情的心。
她當初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恨她,在後來,也隱隱知道,他恨的,是夕正。
而很不幸,她是夕正的女兒。
還是不受待見的女兒。
因為,她的母親,早和夕正離婚,拋下了他們兄妹,哥哥由于是夕正唯一的兒子,才得到了夕正稍微好一點的臉色。
這些,都是痛苦的過去,所以,他如果以為,她為的,只是替夕正報仇,那是錯的。
她為的,是她的哥哥。
在她被他強暴後,他把她遺棄在了海邊的沙灘,彼時,她是想尋死的,可,找了她一夜的哥哥及時出現,使得她沒有死成。
但,正由于找了一夜,哥哥帶她回家時,卻發生了車禍。
那輛泥頭車從正面直沖向車子的鏡頭,至今定格在了她的每個噩夢中。
漫天的血,溫熱熱的從她的臉頰滑下,不是來自于她的,是來自于哥哥的。哥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一切危險,給了她生的希望。
本來,哥哥應該能避免這場車禍,可因為尋找她耗費了一夜的時間,加上憂心忡忡,哥哥的精神狀態是很差的,但,在最後關頭,哥哥卻是保護了她,讓自己那側被泥頭車狠狠撞上。
被泥頭車正面撞上的後果是慘烈的,她永遠忘記不了,哥哥死去時候的慘狀,也忘記不了,夕正因為這件事,對她的絕情。
她有什麼錯呢?
彼時的她,除了叛逆之外,有什麼錯呢!
可,說到底,都是她的錯,這場孽緣帶來的錯!
現在,她輕輕笑出聲,原來,笑,有時候比哭更加難听,帶著粗噶的音質,是眼淚堵住的回響︰
「你以為,我會健忘,或者冷漠到,忘記我哥哥的死嗎?夕雪,我就是要吸干你所有的血,來祭奠我哥哥。」
他清楚她原來的名字,夕正唯一的女兒——夕亞。
可,那個名字,確實曾有一段時間,是他的夢魘,夢魘的源頭,是罪惡感。
這七年來,不止她,連他都承受著難以言說的罪惡感。
此刻,他站在那,語調愈發滄澀︰
「我和你的孩子,都已經沒有了,這,難道都不夠嗎?」
孩子?
又提起了那個孩子。
他真的就以為,她冷血到如此嗎?
「你不配提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因為你才沒有的,不是因為我。」
這是實話,是她目前唯一能說的實話。
如果不是因為他,蕭未央何至于要推她下去呢?
可更多的實話,她說出口,恐怕只會淪為別有用心的謊言。
「如果這些都不夠,我用再盡我所能來補償你。」用那殘存的情分,說出這一句。
在放下曾經難以放下的東西後,他一直是希望能挽回什麼,就如同百里楠所說的那樣,因為珍視,所以放棄其他。
而如果她願意,一切是能夠從頭開始的。
「你怎麼補償?你能夠補償的東西,只有錢,你現在還有錢嗎?況且,不是任何東西,都能用錢來補償的,命,就不能!」
「是,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但,你不必要依靠蕭默澶,再讓我輸得更慘,除了你之外,沒有什麼是我輸不起的。」緩慢地說出這句,他看到,夕雪站在那,仿似在笑,可那笑意是虛浮的。
「真好听,我不要再听了,你把我帶到這,你說,蕭默澶會怎麼想呢?不用我倚靠他,他都容不下你了。而我在報仇後,為什麼要拒絕嫁給他呢?」
這句話,有多少口是心非,只有她自己清楚,而她不會讓他知道。
報仇過後,心境的荒蕪,是她始料未及的。
原來,在那一年的朝夕相對,在那些步步攻心的謀算中,她的心,卻早失落在了誰的溫柔中,背棄了最初自以為最堅硬的冷漠。
「原來,無論我再怎樣做,你始終不會有所改變。」皇甫奕的臉色從黯淡瞬間變得冷峻起來,「夕雪,如果說我欠你人命,那,你也欠我一條人命,我為我做的錯事贖罪,你也要為你做的付出代價。包括,你欠我的,我會讓你一一償還給我。蕭默澶做不了你永遠的靠山,他若擋我,我連他都鏟除!」
決然地說完這句話,他的薄唇微揚,唇角的弧度是犀冷的。
她是否真該去嘗試解釋,這個孩子是蕭未央把她推下去才沒有的?
可,以前沒有說,現在說,難道,他會信?
只是覺得不甘吧?
自以為為她付出這麼多,理該會得到她的寬恕,可卻被她拒絕,對皇甫奕這樣曾經為了得到皇甫集團更高位置,在商場不擇手段的男子來說,怎麼能容忍呢?
所以,孩子,只是個借口,用這個借口,名正言順地,開始他對她的報復。
也在這時,門口響起了輕輕的叩門聲。
皇甫奕望了一眼房門,轉身,並不避諱地打開,門外站著的,赫然是蕭默澶︰
「快到時間了。」
蕭默澶全然沒有在意皇甫奕帶走夕雪,並且共處一室,只伸出手遞給夕雪。
身著婚紗的夕雪,緩緩朝蕭默澶走去,在她經過皇甫奕身旁時,能听到他鼻端的嗤笑。
「Ken,你也總算趕在我婚禮前回來了,未央很擔心你。」
蕭默澶牽緊夕雪的手,語音依舊是淡淡的。
「這幾天,我想通了一些事,不會再讓未央擔心。」
「那就好,一起走吧。」
只當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蕭默澶牽著夕雪朝電梯走去,皇甫奕也跟了上來。
倆個男子,站在她的身旁,在不算大的電梯空間內,氣氛是壓抑的。
每個人,都能通過電梯前的鏡子,瞧到自己,也可以瞧到身旁的人。
只是,在這一刻,除了蕭默澶直視鏡子之外,夕雪卻是將目光投注在別處,皇甫奕的視線則是游離的。
走出電梯,蕭默澶結著大紅喜綢的車已停在門外,但,沒有司機,顯然是他親自開來。
而皇甫奕徑直走向自己的越野車︰
「默澶,婚禮見。」
蕭默澶頷首,帶夕雪走上自己的車。
關上車門的剎那,蕭默澶的聲音悠悠地彌漫在車內不大的空間︰
「你似乎忘記了我和你之間的第一次協議,我不容許,你再和他私下有更多的往來。」
「既然,我曾經做到過從他身邊消失,從那時開始,我對你妹妹就不會造成更多的傷害。」
或許,無論她怎麼做,在別人的眼底,始終是帶了別樣的目的。
一如,曾經,她的報復,間接傷害到蕭未央。
可現在,蕭未央其實也早還給她最有力的一次傷害。
但,卻沒有人會察覺到她的疼痛。
「是嗎?但願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皇甫奕一個人的難以放下。我的容忍度有限,假如你不希望他輸得更慘,最好記著我當時的話。」
皇甫奕這次大敗,表面上看,皇甫諾是最大的贏家。
實際呢?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他輸得更慘,不正是我要的嗎?蕭總,這一次,你似乎找錯了軟肋。」
「小雪,你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你。」蕭默澶說完,發動汽車,朝前駛去。
她的眼神出賣了她?
下意識地抬起眼楮,望向前面的後視鏡,在鏡中,卻看到蕭默澶極冷極厲的目光。
從她這一抬眼,果然,是她的眼神出賣了她。
她在意皇甫奕輸得更慘?
難道,這才是她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透過後視鏡,皇甫奕的車早已不見蹤影。
而他們在去酒店前,得先去預約好的民政局注冊。
也在民政局那,等候著隆重的車隊。
簽下名字時,分明是艱難的,當然,這份艱難僅對于她一人而言,蕭默澶很快簽了字,她再難,可,當鎂光燈亮起時,哪怕是婚禮的司儀人員在拍攝,她還是必須在一秒鐘內簽上她的名字——夕雪。
這是她身份證上的名字,從十六歲那年,和夕正月兌離父女關系後,她的名字就不再是夕亞了。
當然,夕雪這個名字,最初的本意,是她喜歡雪。
干淨潔白的雪,也是能遮蓋一切丑惡的雪。
只是,卻惟獨沒有辦法,遮去自己的錯。
從民政局往帝景酒店僅用了十五分鐘。
整座酒店今日被蕭默澶悉數包了下來,雖然是最傳統的婚禮形式,但,隆重的程度,賓客的貴冑,是不遜于早前蕭未央的婚禮。
陳盈迎上前來,帶夕雪往新娘的更衣室稍做休息和補妝。
蕭默澶下車,已經看到,蕭未央挽著皇甫奕站在酒店的大堂里。
夕雪經過酒店大堂時,她披落下的頭紗,使她不用去看皇甫奕的臉,但,卻避不過另外一人迎面走來。
是百里楠。
是他!
她下意識地將臉埋低,擦肩而過的剎那,百里楠的眼底掠過一片惆悵,這份惆悵隨著身旁女子雀躍的聲音不得不暫時消散︰
「新娘真漂亮呢。」
明藍贊美地說出這句話,歪了小臉,瞧向百里楠︰
「你說,是不是?」
今天,百里楠帶她出席這個婚宴,她是開心的,其實也是前晚,百里楠接她下班,她無意中在車上發現請帖,透露自己想來時,百里楠便滿足了她。
現在,百里楠不置可否,只朝前走去︰
「阿奕。」
「楠少。」皇甫奕的神色是平靜的,這份平靜讓人窺不透他在想什麼。
「未央不介意的話,在婚禮前,讓阿奕陪我到桌球房打兩局?」
「怎麼會介意,只是Ken這幾天很累——」
「我也很久沒打桌球了。」皇甫奕欣然應允。
「未央?」一旁的明藍喊出這兩個字,「我最喜歡你主持的節目了,呵呵,你真人可比節目更漂亮。」
「那你們聊,我和阿奕先去桌球房。」百里楠和皇甫奕朝電梯走去,帝景的桌球房設施是一流的,當然,也未必僅有打桌球這一個用途。
蕭未央被明藍阻在前面,只能應酬似地陪她說話。
剛剛,在蕭默澶到來前,她就獨自應酬了那些出席的賓客,現在,又得應付這個看上去沒見過多大市面的女孩。
而明藍無疑是個話匣子,也是自來熟,不過一會,便和蕭未央聊得十分熟絡。
午宴很快開始。
是的,今天的婚宴安排在了中午,源于,下午,蕭默澶是另有安排的。
在眾賓客簽到後,婚宴便正式拉開帷幕。
整個晚宴廳,共容納了一百桌,呈木棉花花朵造型擺放,四周都飾以紅色的台布,惟獨正中的主桌是金色台布。
在司儀嘹亮的聲音宣布新娘新郎入場,伴著婚禮進行曲的響起,夕雪披著頭紗出現在用木棉花搭成的花形拱門那端。
縱然這個季節,並非是木棉花盛開的季節,可今晚,在這喜慶的婚宴上,卻到處擺滿了盛開的木棉花。
這種花很少出現在婚宴上,只是,今天,不僅代替了傳統的婚慶花束,還以一種磅礡的姿態出現,也讓每一處,都讓這份紅沾染得更加喜慶。
這一刻,花童拖著夕雪的婚紗拖尾,鋪著大紅地毯的甬道兩側,另有花童灑著木棉花花瓣,包括,夕雪的捧花,都是一束鮮紅欲滴的木棉花。
她不喜歡這種花,但現在,由不得她不喜歡,也由不得她說不。
就在剛剛補妝時,她見到了哥哥的女兒,不過八歲的孩子,眉眼卻長得很像哥哥。
只見到女孩的剎那,不用任何科學手段去驗證,她就知道,那一定是哥哥的女兒。
可,小女孩顯然是怕生的,一直跟在保姆的身後,不敢朝她走近。
在那時,保姆告訴她,女孩的名字叫惠妍,夕惠妍。
現在,惠妍就是她身後拖著裙擺其中一名花童,只要她回身,就能看到,那小小的模樣上,烙著哥哥的影子。
可,現在,她並不能回身,甚至目光都必須始終保持一條水平線的,在場賓客站起,抱以熱烈的掌聲中,在甬道兩旁播放著她和蕭默澶婚紗照的MV中,走到蕭默澶身旁。
他沒有將手遞給她,只是和她並排站立在今晚司儀的跟前,听著司儀用最嘹亮激亢的嗓音說著祝福贊美的言辭。
司儀不同于神父,所以這些言辭和莊重無關,僅和商業氣息有關。
在這樣的商業氣息下,開始互戴婚戒,婚戒,她事先並沒有試戴過,可,這枚戒指,從蕭默澶的手中戴到她左手無名指時,卻是契合的。
簡單的款式,正中瓖嵌的碩大紅色鴿子蛋,璀璨得就要迷亂人的眼。
套上的瞬間,莫名,很疼痛。
她的手甚至在指環全部套上時,下意識地朝後縮了一縮,但,蕭默澶卻更緊地握住她的手,將指環牢牢地套進她無名指的底部。
那緊緊的指環套住的,不止是手,還有自由。
她機械地拿起另外一枚男戒,一樣的款式,只是少了那奪目的鴿子蛋,象征性地戴到他左手無名指上。
「雖然我不是牧師,但,此刻,我還是希望,能以西式的方式,請簫先生親吻一下蕭夫人,用這個吻來表達你們的愛意。」
司儀清晰地說出這句話,在場的賓客報以更熱烈的掌聲。
在這片掌聲中,主桌的蕭未央只微微笑著凝向台上的新人。
站在她身邊的皇甫奕也瞧著台上,但這一次,他的眼底不會再有其他不該有的東西。
百里楠在相鄰的一桌,他的眉心不自禁地蹙緊,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明藍清澈的大眼楮也望著台上,並且一眨不眨地專注望著,直到,蕭默澶攬過夕雪縴細腰際,掀開她的頭紗,俯低臉時,明藍突然發出低低一聲‘啊呀’,接著,彎去,原來是她手上的小包掉了。
當然,沒有人會注意到明藍彎身,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百里楠,都關注在台上。
此刻,在蕭默澶掀開夕雪頭紗時,他俯低臉的剎那,清楚地看到,夕雪的小臉向手指一樣朝後一縮,這一次,他同樣不容許她避開,攬住她腰際的手微微用力,他第一次,吻了除去那一人之外,另一名女子。
夕雪的唇是冰冷的,這份冰冷出乎他的意料,在那瞬間,會有種錯覺,好像他吻的,只是一個精美的女圭女圭,卻不是一個真人。
所幸,他吻她也只是走個形式,很快,松開她的腰際,示意陳盈帶她回去換宴席的禮服。
在掌聲中,夕雪由陳盈陪著往宴廳旁邊的更衣室走去。
除了主婚紗,另外還備有一套禮服,這套禮服,她同樣沒有試穿過,是中式的褂裙,換上去,不修身的款式,尺寸自然是合身的。
大紅面子,上面用金銀線繡著龍鳳呈祥的圖案,襯得她原本蒼白的膚色都染上紅意。
「把這些都要戴上。」陳盈讓化妝師端來一個紅色的絲絨盒,里面擺放著全套的金器,甚至連新娘的頭花都是真金打造,「這是蕭先生特意讓最好的金匠師父趕做的,配這套褂裙很好看。」
陳盈拿起其中一個金項圈,在夕雪頸部比對著,她的唇邊與其說滿是笑意,不如說,這笑映不進她的眼底,也不能讓夕雪有絲毫的動容。
這些金器,固然貴重,可,對某些人來說,卻是無法和感情等同的。
任金器堆砌在身上,走起來,是沉重的,這份沉重只如今晚的婚禮儀式一樣,重重地壓在心口。
幸好,不需要像傳統的婚禮一樣,挨桌去敬酒,坐在主桌,她可以隨意享用珍饈佳肴,但,在皇甫奕漠然的視線下,再怎樣的珍饈,經過上午那番對話後,都是沒有味道的。
「哥哥——」明顯的停頓後,蕭未央才說出下一句話,「嫂子,我敬你們一杯,客套話就不多說了,只希望哥哥和嫂子能夫妻恩愛,嫂子要替我多多照顧哥哥哦。」
「未央,謝謝。」蕭默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夕雪拿起酒杯,和未央的目光在空氣中對接,唇邊浮起淺淺的弧度︰
「我身體不太好,這杯酒,就不干了。」
委曲求全做的事,已經夠多了,只是,對著蕭未央,她沒有辦法讓自己繼續委屈下去。
或者該說,她演累了戲,不想再多演。
第一次,蕭默澶用她另一個身份是阻擊手C脅迫她,離開皇甫奕,她做到了。
第二次,蕭默澶出手干預,用協助她完成目的脅迫她,讓她嫁給他,她也只能答應。
但,這些,不包括要繼續討好蕭未央。
皇甫奕認為她欠他一條孩子的命,那蕭未央呢?
即便她傷害過蕭未央,可這一次報復的傷害卻是太大了!
在這扮做無辜的始作俑者前,她做不到陪著演下去。
「未央,作為伴娘,我來代新娘和你干了這一杯吧。」陳盈在旁邊打圓場。
「那更好。」蕭未央沒有因夕雪這句話有任何的不悅顯現出來,依舊保持著最得體的笑容,迎向陳盈。
一杯干完,蕭默澶望向皇甫奕︰
「Ken,目前,何不放自己一個大假,也算是補上你和未央的蜜月。」
「哥哥這麼說,當然好。」
「蜜月?哥,我都沒想好去哪呢。哥哥下午準備帶嫂子去哪?我听大衛剛提起,宴席結束後,哥哥就會離開,並且,在這之前,哥哥第一次放了自己十天長假哦。」
「去埃及。」
「埃及?哈,我也一直很想去那呢,不知道哥哥介意不介意,帶上我和Ken一起?」
「你願意去的話,飛機上多的是座位。」蕭默澶唇邊露出寵溺的笑容。
這份笑卻讓蕭未央靠近皇甫奕︰
「Ken,你說我們去埃及,好不好?」
從今天再見到皇甫奕開始,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哪怕,蕭默澶不允許任何人說,她仍是從陳盈口中問出了,皇甫奕出現在綿園,並帶走了夕雪。
原本以為,他會這樣拋下她,帶著夕雪一走了之。
畢竟,從皇甫奕沒有接受蕭家的幫助,任由皇甫集團大權旁落開始,她就有這種擔心。
不是她不美,不是她性格不好,更不是她配不上皇甫奕。
只是,有人比她更會抓住男人的心,一如,家花總沒有野花來得香吧。
但,她能做的,絕不是去盤問,也絕不是去鬧,那樣,不僅得不回男人的心,反是會親手將男人推離。
現在,哥哥娶了夕雪,不管因為什麼原因,至少,皇甫奕今天沒帶走夕雪,以後,恐怕也不會再有機會帶走夕雪了。
所以,她該要趁皇甫奕暫時沒有再回到商場去之前,重新培養夫妻的感情。
是的,像他這樣的男人,哪怕一時失利,終究沒有什麼會阻礙他回到商場去的斗志。
或許,每一次的挫折,只會換來他更高的奮起。
而和哥哥一起去埃及蜜月,哪怕,夕雪也在,但,或許對皇甫奕來說,那,才是真正的死心。
「大哥,你是該好好休息一下,大嫂的提議不錯啊,去埃及,我想大哥會喜歡那地方的。」沒有等皇甫奕應聲,皇甫諾的聲音旋即響起。
今日,邀請的賓客包括最具影響力上市公司的老總,自然,皇甫諾也在邀請行列。
即便,他和皇甫奕的關系十分僵化,自順利奪位後,更是劍拔弩張,此刻,在諸人跟前,話語帶笑,只背後卻是含刺的。
「我也覺得不錯,是時候好好休息一下。」皇甫奕薄唇含笑,轉身望向皇甫諾。
「大哥就放心去吧,集團有我坐鎮,很快便會扭轉如今的劣勢。」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謝謝今晚來參加我哥哥的婚宴,但我們這麼聊,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了呢。」蕭未央在皇甫奕再次開口前,率先說道。
「我怎麼會本末倒置,過來,正是準備給蕭總敬酒。」皇甫諾端著酒杯,繞過皇甫奕,走到蕭默澶跟前,他的眼楮在鏡片後閃過綠油油的光芒,順帶掃了一眼明艷動人的夕雪。
「謝謝。」蕭默澶舉杯,照例一飲而盡。
皇甫諾的杯子遞到夕雪那,夕雪卻語意淡淡︰
「不好意思,我身體不舒服,這杯酒,默澶替我喝,是一樣的。」
「哦,蕭夫人果然率性,連一杯薄酒都讓蕭先生代勞。」
皇甫諾收回杯子,夕雪干脆起身︰
「失陪一下。」
既然對蕭未央她都不假顏色,對皇甫家的人,她更沒有必要去應酬。
或許,這份沒有必要還摻雜著其他因素,比如,皇甫諾也是擊敗皇甫奕的人之一。
不,這些,都不是她現在該去想的。
陳盈要跟上來時,被她搖頭制止,至少在人前,在這宴席的人前,她不用被人看著,朝洗手間走去。
快走到洗手間時,百里楠正好從洗手間出來,她看著他,想起曾經他對她說的那句話,而彼時,她的信誓旦旦。
終究,只成了假話。
但,她能怎麼做?
見識了蕭默澶的可怕,她不願意再多一個人敗在蕭默澶的可怕下。
此刻,百里楠停了腳步,等她走到跟前,臉上綻開燦爛的微笑︰
「不管怎樣,我都會祝福你。」
她想說謝謝,可,這最簡單的兩個字,她都沒有辦法說出來,僅看著,百里楠取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給她,然後語音壓低在她耳邊響起︰
「不管任何時候,那個手機的承諾不變。」
語音落下,他瞧得真切,夕雪的眼底有淡淡的霧氣湮起,那瞬間,他很想替她擦去,但,他知道,他不能。
被蕭默澶看上的女子,果然都逃不月兌。
他清楚蕭默澶的手段,而他沒有一次能阻止蕭默澶。
強行阻止的結果,已經經歷過一次,那樣的慘痛,至今仍歷歷在目,成為心中永遠的一道傷口。
所以,如果在一開始沒有辦法阻止,那麼,在她成為蕭默澶妻子的時候,或許,他能做的,僅是祝福,而不再是繼續的阻止。
原來,看似風流不羈的他,始終,陷入了心魔。
夕雪握住那個盒子,這一次,她能用很輕的聲音說出那兩個字,甚至于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唇邊還能帶著笑意︰
「謝謝。」
然後,朝洗手間走去。
在洗手間的格子間打開禮物,里面是一張求來的平安符。
她看著那張平安符,唇微微的哆嗦,抬起臉,將眼底的霧氣悉數的咽下。
再次回到主桌上,皇甫諾早不見蹤影,宴席也過了大半。
蕭默澶淡淡品著佳肴,在大衛附于他的耳旁說了簡短的一句話後,才放下筷子︰
「未央,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出發,大衛已經準備好一應的物品。」
「哥哥,謝謝。」未央吃得很少,現在是喜出望外的。
今天中午這場喜宴,其實誰都知道,不過是走個形式,不僅宴請了各位同僚,也等于向媒體宣布,蕭默澶的大婚。
至于結束的時間,則反而不是那麼重要。
一如現在,酒過半晌,賓客也都盡興,在蕭默澶起身,朝眾人說了幾句冠冕的話後,從透明的玻璃幕牆看出去,是七彩的氣球放飛到空中。
在這些氣球中,蕭默澶牽著夕雪的手走過,這樣的景致是旖旎的,四周除了放滿一壇壇的木棉花之外,漫天還有無數的花瓣飄落。
可,不是每個女孩都喜歡花瓣,譬如夕雪,哪怕對木棉花並不過敏,當這些花瓣灑落在她紅色的褂裙上,只讓她覺得可笑無比。
她的人生,本來就很可笑。不是嗎?
在隨蕭默澶上私家飛機前,她的小佷女惠妍仍站在那,蕭默澶用力拉了一下她的手︰
「這幾天,她會被接到綿園,等你回來後,就能隨時看到她。」
這算是對她配合的恩賞嗎?
她借著他的相拉,上得飛機。
這是一架奢華無比的私人飛機,說它奢華,是因為,整個機艙內,被分成單獨的套間,每間套間,都媲美五星級酒店的陳設。
蕭默澶和夕雪的套間特意裝飾成紅色喜慶的氛圍,這份喜慶中,終于沒用那木棉花作為點綴。
當飛機直沖天際,夕雪坐到床旁的椅子上,蕭默澶讓乘服人員送來一杯牛女乃和一杯咖啡,在乘服人員退出去後,蕭默澶將那杯牛女乃遞給她︰
「到開羅還有十個小時,先休息一下。」
她接過牛女乃,接過的剎那,他的指尖和她的踫觸在一起,這一次,他很快收手,轉身走到一旁的書桌,打開筆記本,慢慢啜著咖啡。
這個男子,不可否認,是商界的傳奇,他的手段狠辣,也超過了常人的承受和理解範圍。
但,嫁給這樣的男子,哪怕是協議婚姻,恐怕都是一般女子夢寐以求的。
可,卻不包括她。
「在看什麼?」仿似察覺到她的注視,他停下敲打鍵盤的手,卻沒有望向她,依舊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屏幕,薄唇輕啟,問道。
她意識到失神,收回目光,身上的金飾加上褂裙,沉重地連坐著都不舒服。
「衣櫥里有替換的衣裙。」他沒有看向她,她所想的,卻都逃不過他洞悉,包括接下來一句,「好好陪在我身邊,你要的,我都給得起。」
她要的,真的都是他給得起嗎?
那自由呢?
在這種束縛下,一次次的協議交換,在報完所謂的仇後,失去的,是自由。
連死都無法換回的自由。
但,既然沒有辦法死,既然,換成那一人所謂的報復。
她就好好活。
因為,在那些之後,有些什麼已不容她回避。
她起身,打開衣櫥,取出一件湖水綠的裙子,走到洗手間。
飛機上的溫度容許她穿上這件裙子,抵達埃及後的溫度,應該同樣容許。
月兌下繁重的金飾和褂裙,指尖的重量,還是讓她在換上湖水綠的裙子之後,想把戒指取下,可,那戒指是那樣緊,根本褪不下,想了下,在手指上打了一圈肥皂,這樣,總算是把戒指褪了下來。
褪下地瞬間,是如釋重負的,她把戒指和金飾用洗手間的收納盒收好,才出來。
但,剛坐到椅子上,隨手拿起一旁書報架上的雜志翻看時,本來專心致志對著筆記本處理公事的蕭默澶卻忽然起身,徑直走進洗手間。
很快,他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那枚戒指,第一次,面對她的時候,薄唇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這麼迫不及待月兌下?」
淡淡一句話,讓夕雪合上了書。
面對蕭默澶,她的表情和語言都會沒有辦法自然,一如現在,她從他的淡笑背後,能看出他的慍意,可她卻沒有識相地從他的手中接過戒指,再乖乖戴上。
「戴上——」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見她仍沒有照做,只用手優雅地捉起她的手,在她用力掙月兌時,更緊地握住其中的無名指,將戒指戴上︰
「我不喜歡不順從的人,你也沒有不順從的資格。」
說完這句話,他才松開她的手,白皙的中指,因為她的掙扎,他的用力,一圈都泛起了紅色的印子。
他從來都是情緒不外露的男子,可,或許夕雪在獨處時的沉默,終究讓他失去了優雅的耐心。
做完這一切,他走回書桌,繼續剛才沒有處理完的事宜,她坐在椅子上,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呢?
只是,她沒有想到,他對這枚戒指,會這麼看重。
一枚偌大的戒指,猶如盛開的木棉花,又是木棉花,這種花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充斥進她的生活,是蕭默澶要的。
而對他的這種安排,她不能做任何反抗,包括取下這枚戒指。
好,不就是演戲嗎?
她同樣能繼續演下去,為了惠妍,也為了不再自作自受,她為何不繼續演呢?
放下雜志,起身,走到他身旁︰
「喝咖啡對胃不好,喝茶同樣能提神。」
她端起他的咖啡,只這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的手停在鍵盤上,曾經,也有一名女子溫溫柔柔地說過這句話,可,他卻還是忽略了這句話。
「那就換杯茶。」
「好。」她端起茶杯,朝外走去時,蕭默澶有一絲的神恍,好像,那女子又回來了,一樣的容貌,一樣的話語,除了失去那女子後的十天,他從來不會有神恍,可今天呢——
艙窗外,是白雲片片,有刺眼的陽光射入,他下意識地拉下艙簾,在另外一間艙室,蕭未央同樣也拉下了艙簾。
在婚禮前,皇甫奕匆匆趕回,她除了驚喜之外,沒有和他有過獨處的時間,畢竟,作為蕭默澶的妹妹,那麼多的賓客要她去應酬。
現在,卻是沒有人會來打擾到她和他了。
「Ken——」她依舊沒有提這幾天,皇甫奕去了哪,也沒有問皇甫奕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只是半蹲子,將臉枕在皇甫奕的腿上,語音低柔。「謝謝陪我去埃及。」
「這是我欠你的蜜月。」他的手溫柔地撫過她的長發,卻覺到腿部一涼。
是她的眼淚。
女人的眼淚雖然不是靈丹妙藥,但在某些特定的場合,對特定的人,是最有效的。
一如現在,他的手從輕撫她的頭發,轉成將她扶起來,指尖輕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
「Ken,我真的很擔心你,我沒能幫上你,對不起……」
「未央,這些是我自己該去面對的事,我娶的是你的人,並不是娶蕭家的背景。」
「但,我是你的妻子,我也有責任盡我的所能去幫你啊。」
「我明白你的心意,現在不是很好,總算能讓我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不然,在那個位置上,恐怕我欠你的蜜月,要繼續欠下去。」
「Ken,只要你開心,我寧願繼續欠下去,再說,這樣一直讓你欠著我也好,這樣,你就永遠會記著我了。」
「傻瓜,你是我妻子,我怎麼會不記著你呢?」他拭去她淚水的手,因著她的這句話,不自禁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她隨著他這一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流著眼淚笑,其實也不錯啊。
她稍稍抬起臉,主動吻他,這樣的時刻,不需話語,動作,往往更能詮釋一切。
她的唇很甜美,並且,在登入機艙後,她就洗去了粉底和口紅,她的底子是好的,不需要濃妝都很嫵媚動人,所以,更多的時候,在和皇甫奕相處時,她喜歡用不化妝的樣子呈現,誰說男人喜歡的,都是加了裝飾的樣子呢?
至少,皇甫奕不是。
皇甫奕並非是看重的,所以,這麼多年下來,也只有一次意外的出軌,相較于其他的世家子弟來說,是好的。
她有信心,能讓他的人,和他的心,從今以後都只念著她一個人。
吻,逐漸纏綿,她的心跳得很快,她的手不自禁地勾住皇甫奕的寬闊的肩膀,將縴細的身體熨帖近他,多麼美好。
只是,這份美好,卻被氣流打斷,飛機劇烈地上下顛簸著,今天,看來並不是一個適合飛行的日子。
此刻,夕雪在乘服人員的帶領下,親自在後面的小廚房間煮好一杯阿特姆紅茶,深褐的茶湯,帶著淡淡麥芽和玫瑰的清香,滋味是濃烈的,也是冬季最佳的選擇。
她端著金色杯盞的茶走回艙室,才打開艙室的門,飛機一個顛簸,她端著茶的身子失去平衡,眼看要撞到一旁的架子,在即將要撞上的那一刻,是踉蹌地跌進蕭默澶懷中,滾燙的茶湯傾翻在他的襯衫上,他卻絲毫不介意,只擁緊她,另一只手接過她的杯盞,放到一旁的置物架里,在下一個顛簸到來前,他抱著她坐到一側的椅子上,給她系上安全帶。
「不過是氣流,一會就好。」他淡淡地說出這句明顯帶著安慰性質的話,難道,他以為她怕嗎?
接著,在他準備起身時,卻在這剎那,因為很近地望著夕雪,除了眼角那顆小小的淚痣,她真的和那名女子的容貌完全一樣。
于是,他發現他的神恍還在繼續。
「對不起,弄濕你的襯衫。」她略低了目光,看向他的胸前。
上好的精梳棉襯衫,被茶湯弄得很狼狽。
他沒有說話,反是倉促回身,朝洗手間走去。
在顛簸的機艙內,他還能走得十分平穩,這些,只有專業的乘服人員能做到。
可,他卻能。
關闔上洗手間的門,他才發現,即便再平穩,還是在倉促間發現,忘記拿干淨的衣服。
這樣的疏漏對以往的他來說,是絕對不可能犯的。
但,今天,卻是犯了。
月兌下濕掉的襯衫,拿著干的大浴巾擦了一下上身,才打開洗手間的門走出去。
也是這樣走出去,夕雪正抬起頭來,不可避免地,她看到了蕭默澶精壯的胸膛,不僅精壯,還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他的胸前橫切而過。
縱然這道疤痕已經愈合,卻仍舊觸目驚心地在那,讓人無法忽略。
他轉過身,他的背部是光潔的,就像富家子弟那樣,古銅色的膚色,沒有一絲瑕疵。
她意識到目光停駐了太久,去看不該看的東西,忙低下臉,他已換好了衣服。
白色的襯衫,似乎是他不變的標記,他回身,在顛簸中走向筆記本,在這樣的環境下,繼續安然地處理起公務來。
書桌是特制的,再怎樣顛簸,筆記本都被牢牢的固定在,不會四處移動,這份特制,也體現在艙室的其他地方,只是,再如何,顛簸的強烈不會因為特制有絲毫減緩。
而,乘服人員沒有進來打擾過一次,顯然,是他的不允許。
因為,在同一時刻,乘服人員叩響蕭未央的艙室門︰
「蕭小姐,飛機遇上了強烈氣流,可能會顛簸一段時間,您需要幫助嗎?」
在第一個劇烈顛簸後,蕭未央不得不結束纏綿的吻,隨皇甫奕坐到固定的椅子上。
現在,她的臉仍微微有著紅暈,聲音卻是平靜的︰
「沒事,有需要我會喊你。」
「是。」乘服人員腳步聲遠去。
蕭未央的頭靠在皇甫奕肩上︰
「Ken,你說,如果飛機忽然被氣流顛下去,你會不會還這樣抱緊我?」
「今天你說的話,都很傻氣,在飛行中遇到氣流導致失事的可能性只有萬分之一。」
「是很傻,突然想知道嘛。」她的手繞過安全帶,環住他的身子哦,「其實,人不需要活得太長,太長了,等到鶴發雞皮那樣,多難看啊。我要求不高,只要求如果死的話,也死在你的懷里就好。」
「未央——」
「好了,我不說了。我有些困,你抱著我睡一會,好嗎?」
皇甫奕應了一聲,他的手溫柔地擁住蕭未央,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在飛機的顛簸中,相互倚靠著休息。
縱然氣流比較顛簸,飛機還是安然降落在了開羅。
到開羅的時候,由于時差的關系,才晚上六點,正是燈火初上的時分。
開羅的氣溫是適宜的,並不像滬城那樣寒冷,而是和鵬城的氣候比較接近。
一行四人分坐了兩部專車,從機場徑直去往下榻的酒店,位于尼羅河旁邊的四季酒店。
一路行去,整個城市是灰蒙蒙的,路上很擁擠,幾乎很少見紅綠燈,夕雪將目光投注在窗外,這座城市,是她叛逆的年代,曾想來的城市。
源于,這里有金字塔,也有最古老悠遠的文化。
真正到了這里時,卻發現,和書上畫冊里描繪的,還是有著區別。
但這些區別,並不會影響她對這座城市的好奇。
是的,好奇。
在過去沉悶的年月里,逐漸失去的好奇。
很快抵達了四季酒店,蕭默澶定了兩間最豪華的套房。每間套房,都可以從落地玻璃窗那,看到美麗的尼羅河,在夜色下,猶如璀璨的藍寶石一般靜臥在那。
當然,由于現在是二月份,尼羅河的水位是很低的,可,這並不妨礙它的美麗,也不妨礙當地情侶們對它的依賴。
從落地窗前望下去,能看到一對對情侶分布在尼羅河畔的大道上,去的早的佔了路邊乘涼的亭子,晚點的就坐在路邊的長凳,再晚點的便倚在道邊的石欄,雖然看上去艱苦樸素,誰又能說,沒有站在豪華明亮的套房內,就能一覽無余尼羅河美景的她幸福呢?
蕭默澶沖了涼走出來時,夕雪仍站在落地窗前,他沒有向她走去,只站在離她較遠的位置,淡淡道︰
「換件裙子,一會下去用晚餐。」
現在,按照她們正常的生物鐘來說,已是半夜,在飛機上雖然用過一點點心,可現在,既然蕭默澶開口,她還是順從地跟他走下樓去。
這份順從,或許不僅僅是因為惠妍的關系。
更多的,她又一次回避地,不讓自己去想得太過明白。
這一次,打開衣櫥,里面放的,都是埃及風情的衣裙,不再是單調的顏色,並且,這些衣裙上,終于可以暫時不用看見木棉花。
她選了一件蟹青的裙子,他走到她身旁,拿下一條同色的頭巾,她接過頭巾,他只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她便會意,將頭巾圍在臉上。
這是埃及的風俗,艷麗的頭巾,灩進她的眼底,使得她蒼白的小臉都生動起來。
他伸出手,手心是一枚精致的別針,他用這枚別針,在她的下頷處將頭巾固定住,簡單的一個動作,卻溫柔無比。
這樣的溫柔,出現在蕭默澶的身上,是一種例外,但,在埃及,這種例外,將只是個開始。
從電梯下去,在蕭默澶定好的飯廳內,皇甫奕和蕭未央卻沒有來,只有蕭未央的一條短訊響起,說是太累,提前休息,就不下樓了。
于是,變成倆人共用晚餐,點著蠟燭,優雅的小提琴縈繞,這樣的氛圍,是蕭默澶為蕭未央準備的吧。
正如同,她和蕭默澶的蜜月,誰能說不是為了蕭未央和皇甫奕準備的呢?
畢竟,她和蕭默澶之間,關于蜜月的定義是蒼白的。
這里的菜肴味道十分濃郁的,偏辣的濃郁,放了很多蔥和蒜,素來口味清淡的夕雪來說,無疑是不對胃口的。
尤其,這些菜肴都按著當地的特色端上來,除了魚、羊肉等,甚至還有羊腦,羊髓,對于動物內髒,夕雪是不喜歡的,不過,幸好有‘羅澤特’,這是埃及的叫法,其實就是米飯。
大麥米配著特制的植物油燜出來的‘羅澤特’味道是絕佳的,使得夕雪竟用下滿滿一碗。
蕭默澶默默用了幾口,便用餐紙拭唇,他望了一眼窗外,月色如水,曾經,那名女子告訴他,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埃及,源于,她覺得那里擁有世界最美的湖泊和最滄桑的建築。
但,他真的來了這,卻已徹底失去她。
收了思緒,看向眼前的女子,她低頭用餐的樣子,是和那名女子類似的,至少在他跟前,是類似的。
而他也曾看到過,那名女子在另一個男人跟前,確是從來不會這樣拘謹,率性為之的。
只是,不會在他面前展露。
不自禁地蹙緊眉頭,夕雪用完最後一勺飯,抬起臉來,正看到他蹙眉,他掩飾地起身︰
「你先回房。」
說完,他獨自,在她之前離開飯廳。
她沒有關心他去了哪,只回到房間,在他沒回來之前,沖了涼,卻沒有換上酒店的浴袍,反是選了一件裙子穿上,隨後走到落地窗前,繼續凝望下面的尼羅河,也在這瞬間,縱然,底下,人來人往,在那群人中間,她仍能注意到了那一個在四周纏綿的情侶中,略顯落寞的身影。
是蕭默澶。
此刻,他就站在尼羅河前的一隅,默默的站著,在他的周圍,分散著幾名保鏢,即便在異國他鄉,其實屬于他這樣男子獨處的時間都是根本不會有的。
現在是國內的除夕吧,這樣的節日,守著歲,全家一起度過,對她來說,也不會有。
她收回目光,拉上窗簾,已經是晚上九點,時差的關系,讓她覺得很困,雖然房內只有一張大床,她如果要好好地睡到天亮,還是只能選擇睡到上面。
將被子裹緊自己,她蜷縮在床靠窗的一半,漸漸睡去。
這一次,她沒有被噩夢驚醒,卻是被一種極其霸道地鉗住她腰際的力氣驚醒。
驟然驚醒時,發現,她的身上壓著一名男子,確切地說,是帶著醺醺醉意的男子。
哪怕房間內這時黑暗一片,可,她適應黑暗的眼楮還是很快辨認出,男子是蕭默澶。
他用力地鉗住她的腰,身子重重地壓在她的身上,這一刻的他,全然沒有往日的冷靜疏離,有的只是一種讓她恐懼的暴戾。
「綿……綿……」
她听到他口中反復念著這個字︰
「別離開我……」
剛剛的暴戾鉗制,交雜著這低低的四字,卻是將那暴戾抵去,化為了柔情。
可,這樣的柔情,更讓她恐懼起來。
沒有等她做出任何推搡的舉止,下一秒,他騰出一只手,撫上她的臉頰,吻,霸道地落在她的頸部,她能覺到頸部的疼痛,但,沒有等她喊出口,他的吻堵在了她的唇上。
措不及防的吻,和溫柔無關,只是一種掠奪,是的,從這個吻中,她能體味到的只是掠奪。
生怕誰再次離開的,徹底掠奪。
她慌亂起來,在她的手想要抬起時,他已洞察到,將她的兩只手一並抓住,扣在她的頭頂,她的腿也被他的身體動彈不得分毫,而他撫她的手,一徑往下,移到她的胸前,雖然那是一件套頭的裙子,可,只要他起了那種念頭,撕開這條裙子同樣不需要費多少的力氣。
在寂寥的夜里,撕開衣裙的聲音變得分外刺耳,也是這份刺耳,讓她下意識在他的吻愈漸迷亂之際,反咬住他的唇。
血腥氣縈繞在齒際,她在他停頓的瞬間,掙月兌他的吻,聲音嘶啞︰
「不要……」
簡單的兩個字,讓他扣住她手的力氣竟開始放松。
「我只是你找的替身,你說過,不會……」
莫名地,她的眼淚奪眶流出。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只撥開她心底最初的那道傷痛。
而那時,她同樣沒有力氣反抗。
那時,她才十六歲!
「不要……」
哪怕再堅強,她心底這道傷口,只要被觸及,便能輕易摧毀表面偽裝的堅強。
她的淚水,讓蕭默澶用強的動作停了下來,唇上還留有被她咬傷的痕跡,可,他的手卻徹底放開對她的鉗制,反以最溫柔的力度替她拭干那些淚水,但,她的淚水卻越流越多。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流淚。
第一次,只是淡淡的一顆眼淚。
這一次,卻是沒有辦法止住的崩潰淚水。
拭不干的淚水,一如誰心里,永遠沒有辦法拭去的痕跡一樣……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當蕭未央洗完澡出來,卻看到,大床上,皇甫奕已然睡熟。
他發出輕微的鼾聲,是累極的表現。
本來以為,今晚,在尼羅河畔,會和浪漫有關。
可,現在,他的提前睡去,讓她只能,將對浪漫的期盼繼續往後推移。
不過,沒有關系,在這要待十天,十天中,她想,她和他的關系總會有質的突破。
想到這,她輕輕上了床,蜷縮在他身邊,許是他覺到有人躺到了床上,下一秒,她的身子突然被他擁住,這個動作,讓她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接著,是他的臉往下,枕在她的肩胛處,這個動作讓她覺得很癢,她的身體動了一動,也在這瞬間,她听到他夢囈的聲音傳來︰
「雪,別動……」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她的身體僵化在那,不過,僵化只是很短的一秒鐘。
下一秒鐘,她的唇邊浮起笑弧,沒關系,誰讓以前,陪他在床上的,是那個女人呢?
她不會輸的,抓住男人的心,以她的智商和樣貌,不會很難的,不是嗎?
更何況,他和夕雪之間一定已經有著深到化不開的誤解。
若說在皇甫奕失蹤的那三天,她會擔心,現在,卻是不會了。
安然地閉上眼楮,很快,她讓自己在他這種姿勢的相擁下入眠。
晨曦的光芒透過窗紗,柔柔地灑在她的臉上,她的身邊,皇甫奕保持著那個姿勢,一直睡到了天亮。
除了那一聲夢囈外,這一晚,他在蕭未央偶爾夢醒的剎那,沒有發出其他的夢囈,呼吸在此刻也是均勻的。
在她的注視下,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在長長的睫毛略微顫抖了一下,醒來時,他的樣子是平常看不到的懵懂。
或許,這份懵懂還在于,他沒有想到,這一晚,他枕在的,是她的肩胛處吧。
但,昨晚她不介意,現在,就更加不會介意。
「早安!」
初升的太陽在尼羅河上灑上片片金彩,這份金彩自然落進下意識移開目光的他的眼底︰
「早,未央。不好意思,昨晚——」
「你這樣睡,我同樣睡得很好,不過這一次倒時差看來會很順利。」
蕭未央微笑著說出這句話,低下臉,在他的唇上輕啄一口,在他抬起臉來時,她也迅速起身︰
「我們要快點下去哦,不然哥哥會等急了呢,今天,要出去玩幾個景點,你也要多擦點防曬霜。」
碎碎念的女人,尤其是妻子,是在早上,會給男人以溫馨的感覺。
這一點,蕭未央把握得很好,當她換上埃及風格的艷綠色衣裙,戴上面巾,特地在眉心點上朱砂的她,是亮麗動人的。
這份亮麗動人一直到了樓下飯廳,夕雪身上玫紅色的衣裙卻是將她的亮麗動人比了下去。
因為,今天破天荒的,夕雪化了不算淺的妝,濃妝使素來臉色蒼白的她添了一份平時沒有的嫵媚。
當然,這份嫵媚在外人看來,只為蕭默澶綻放。
而今天早上的蕭默澶有些不對勁,這些不對勁在于,他不再像以往那般冷酷疏離,反是呵護著夕雪,這份呵護如果說在飯廳還不算很明顯,當他們到汗-哈利里市場則變得十分明顯起來。
汗-哈利里市場由分布在幾十條小街巷里的幾千家個體小店組成,街道兩旁擠滿了店面古樸的小店鋪,出售著金銀首飾、銅盤、石雕、皮貨及其他埃及傳統手工藝品,由于市場道路狹窄,游客又多,使得哪怕蕭默澶特意帶多了保鏢開路,都走得極為不易,而至始至終,蕭默澶都小心翼翼呵護著夕雪,生怕她被人撞到踫到。
這樣的體貼著實讓蕭未央心里有些酸起來,以前,蕭默澶這樣的好,只會對她一人,可現在呢?
當夕雪被路旁一間店鋪出售的項鏈吸引,多看了一眼,蕭默澶馬上停下步子,緊跟著,有保鏢將那間鋪子圍了起來,店鋪的老板一見這陣勢,有些不習慣,夕雪只走到店鋪,拿起一個古典的項鏈,把玩了一會,恰好吹起一陣風,掀開半邊她的頭巾,從蕭未央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夕雪頸部有一個不算淺的痕跡。
那痕跡是什麼,她想她很清楚。
果然,哥哥昨晚要了這個女子吧。
而從哥哥今天的表現來看,不得不說,這個女子或許獨到的地方正是在床上,使得所有得到過她的男人都沒有辦法忘卻。
她不自然的移開目光的同時,發現,皇甫奕也收回了目光,若有似無的移向別處。
離開這家店的時候,凡是夕雪看過一眼,或者把玩過的,蕭默澶都買了下來,其中包括一條繪著孔雀翎的頭巾。
原本這條頭巾是和蕭未央的衣裙相配的,蕭未央的目光也看到了這塊頭巾,但卻因為夕雪先拿起,使得,這條頭巾戴到了夕雪的頭上。
華麗的孔雀綠配上夕雪的玫紅衣裙,這樣絕對的色彩沖撞,也唯有夕雪白皙到透明的膚色能襯得起來。
蕭默澶幫夕雪戴上固定頭巾的扣子時,再戴上最初夕雪看中的那條項鏈時,那樣溫柔的舉止,只讓蕭未央微微笑著開口︰
「哥哥什麼時候會幫人扣扣子,戴項鏈了。」
「你若喜歡,我也可以幫你扣。」沒有等蕭默澶開口,皇甫奕率先應上這句話。
簡單的一句話,對蕭未央來說,是足夠了。
在幫夕雪戴完項鏈,蕭默澶本要說些什麼,因為蕭未央的打斷,他沒有說出口,只繼續朝前走去。
最著名的清真寺就在汗-哈利里市場附近。
埃及的清真寺不像中國佛寺那樣香火繚繞,但是在一片看上去灰蒙蒙的城區中,清真寺卻是顯得恢宏大氣,清幽肅穆的。
侯賽因清真寺門口的廟祝給了沒有包頭巾的女子一張頭巾,比比劃劃的意思是包住頭發才可以進去,而夕雪和蕭未央都戴了頭巾,自然被允許進入寺廟的。
侯賽因清真寺的廣場光亮如鏡,一路走去,明晃晃地,只將每個人的經過都映現出來。
今天,正好趕上周五,是穆斯林最重要的祈禱日,因為真主安拉會聆听信徒的祈禱。
人們站成幾排,面朝麥加的方向,跟隨主持禱告的老者念念有詞,然後開始跪拜,很多人邊說邊流淚。
或許這樣的行徑會讓一些人不可思議,但夕雪看著那些流淚的人,卻知道,這種流淚,因為信仰而流,一個人,若沒了信仰,就像她一樣,連流淚,都只帶著噩夢的回憶才會留下。
那樣,是可悲的。
就在昨天,百里楠給了她一道平安符,可,對于她這樣沒有信仰的人來說,對平安符的感動,也僅在于,百里楠的用心。
不自禁又想起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灑月兌不羈的男子,可惜,她始終沒有辦法像他說的那樣,去過那種純粹的日子。
從侯賽因清真寺出來,去往更為莊嚴肅穆的愛資哈爾清真寺,但那里的主殿根本不容女子踏足,于是,在蕭默澶和皇甫奕進入後,夕雪和蕭未央只能去偏殿禱告。
但,在這樣的時刻,對缺乏信仰的夕雪來說,就像剛剛那樣,沒有什麼可以禱告,或者說能禱告的。
所以,她沒有進偏殿,而是站在寺廟的院子中,看著不知名的樹掉光了葉子,突厄的著傷口。
開羅的城市縱然灰蒙蒙,陽光是大片大片的,很溫暖的光芒。她喜歡這份溫暖,干脆坐在台階上看著過往的人,合著檀香的香味,淡淡的,讓心繼續沉下去。
有一個年輕的男人長跪不起,不知道跪了多久,頭沉沉的低著,雙肩微微顫抖,那樣讓人悲傷的姿勢。
可,他至少還有祈禱的信仰,她呢?
蕭默澶和皇甫奕現在都在主殿,蕭未央也在偏殿祈禱。
惟獨她,坐在這,姿勢閑適,目光游離。
游離在這一眾有信仰的人之外。
「這麼坐,不冷?」
身後傳來的,是蕭默澶悠緩的聲音。
昨晚發生那件事後,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什麼時候停止的,只知道,蕭默澶一直無措地替她去拭那些好像永遠拭不干的淚水。
那個時候,他的懷抱是溫暖的。
但,並不是每個溫暖的懷抱都是她該去迷戀的。
一如現在,她收回游離的神思,起身︰
「有點累了,所以在這坐一會。」
或許,昨晚的事,對其他人來說,會尷尬。
可對她來說,除了當時沒有辦法克制的崩潰,事後,她卻不會有任何的尷尬。
她本來就不是貞潔烈女,昨晚的反應,如果要延續,確是矯情了。
身後傳來蕭未央的聲音︰
「Ken,你向真主許了什麼願?」
「未央,許的願,說出來就不靈驗了。」蕭默澶代皇甫奕回了這句話。
「哦。」蕭未央不再問,只取出兩根紅色的絲繩,「Ken,我們一人一條戴上這個,好嗎?」
紅色的絲繩,是紅線的象征,據說,男女雙方各戴上一根就不會分離。
曾幾何時,她,蕭未央,也相信這個。
「好。」皇甫奕應出一個好字,蕭未央和他就站在那棵落光樹葉的樹下,彼此為對方系上那根紅線。
「等會是去金字塔嗎?然後晚上就住在那?」系完紅線,蕭未央是興致勃勃的。
金字塔離這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不算太遠,但,蕭默澶看了一眼夕雪的氣色,淡淡道︰
「我有些累,你和Ken先去,明天一早我們再和你們會合。」
「呃,好啊,那我們就不做電燈泡,影響哥哥和嫂子的蜜月了,明早見。」蕭未央若有所思地睨了一眼夕雪,欣然應下。
夕雪的身子其實是有些乏力的,失態痛哭的後遺癥,就是乏力。
所以,蕭默澶說出這句話,明顯是為了她吧。
畢竟,金字塔不比在開羅城內,縱然氣勢恢宏,卻也黃沙漫天,登上金字塔,更是絕對的體力活。
于是,四人在這里分道揚鑣。
蕭默澶讓其中一輛專車並四個保鏢,護送蕭未央和皇甫奕去金字塔的OASIS酒店,剩下的兩名保鏢則護送蕭默澶和夕雪回酒店。
但在上車前,蕭默澶看到夕雪的嘴因為干裂微微起皮,遂沒有立刻上車,反是環顧了一下廣場,牽著她朝最近的飲料店走去。
那是一家埃及茶店,但這類店卻是禁止女子進入的,蕭默澶只讓一名保鏢進店去買茶,他陪著夕雪站在店外等。
埃及茶店前,人來人往的道路很是熙攘,但,就在這片熙攘中,突然響起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循聲望去,一部很老舊的車子瘋了一樣從人群里撕開一條路,馳騁了過來。
蕭默澶才想拉著夕雪的手避開,一拉下,夕雪正好朝另外一個方向避開,這一避,使得蕭默澶拉著她的手不禁錯過。
而剩下的一名保鏢忙快速地擋到蕭默澶跟前,那名保鏢卻被這輛車撞倒,接著那車一個急剎車,接急轉頭,從保鏢身上碾過,形勢十分不妙,蕭默澶不顧自己的安全,急奔幾步,拉住夕雪,將她護到身後。
在埃及茶店的保鏢出來前,車上跳下來倆個人,目標正對向蕭默澶,蕭默澶雖會一點防身術,但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取出一把微型手槍,不算響的‘噗’一聲後,子彈徑直射入蕭默澶前胸,蕭默澶悶哼一聲,就倒了下去,夕雪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倒下,她的手想去扶住蕭默澶,但,車上下來的倆人一人拖起倒地的蕭默澶,塞進車內,一人迅速在她後頸用力一擊,將她一並拖進車內。
從埃及茶店奔出來的保鏢僅看到小車揚長而去的車尾,他想開車去追,專車的司機卻跑了過來,示意車的輪胎已被戳癟。
再要攔車去追時,熙熙攘攘的街頭,哪里還能見那車子的影子?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的剎那,周圍的群眾在避讓後,議論紛紛。
只是,誰都沒有看清楚那部汽車的車號,因為,那部車本來就沒有車號。
上面下來的人也都蒙著頭巾,看不清面容。
而那部車從喧嘩的市場橫沖直撞地穿出去,一直馳往開羅郊區的某個地方……
作者題外話︰被別有用心的人劫走了。下一次更新是6月17日早上,六點半。
埃及之行,會是個突破。本章,皇甫奕的話很絕情,但,也因為夕雪原本的處心積慮,讓她失去了最初的信任。一個孩子,其實對雙方都是傷,這種傷被人利用,感情越深則會越疼。皇甫奕為了夕雪放棄所有能放棄的,卻換不來她的原諒,只換來那一場不堪的誤解。至于夕雪,她在回避的東西,越來越清晰,誰說她沒有感情呢?誰能說她不懂感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