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天,變臉變得很快,前一秒,還是風和日麗,下一秒,便是雷電交加,傾盆大雨瓢潑地落下,只讓觀禮的賓客措手不及,紛紛朝服務生撐起的傘下避去,而,正好走到拱橋下的明藍想避,卻也是速度不快的,源于禮服魚尾的款式讓她走起來十分不方便,待到服務生奔來,雖然盡快將傘撐到她頭上,可,還是晚了。
這當口,不僅傘上有紅色似血的痕跡淌下,明藍那件價格不菲,由專機在一天內空運到海城的禮服上,也有血一樣的液體蜿蜒淌下。
這抹被雨水沖刷的詭異紅色,帶著不吉利的意味。
也在這一刻,蕭默澶走到明藍跟前,他一襲白色的西服上,卻依然是皎白無瑕的,只是撐在他頭頂的傘,同樣映出血一樣的色澤。
接著,朝旁邊酒店的休息廳走去的賓客能看到,碧綠的草坪上,都有蜿蜒的血色在蔓延過來。
現場頓時有些嘩然。
蕭默澶蹙了下眉,已然瞧到,血色來源該是那搭成拱橋的玫瑰,此刻,在暴雨的洗刷下,紛紛顯出似白非白,似紅非紅的顏色來。
老張在旁邊瞧得清楚,暗道不好,但,所幸,因為雷雨的緣故,賓客都不再顧及這些,紛紛避進休息廳內,暫時沒有引起更壞的影響。
而外面本來象征浪漫的玫瑰拱橋經過暴雨的洗禮,徹底斑駁成一片,眼見著,哪怕雷雨停下,訂婚儀式都不能很快繼續進行了。
「Tina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玫瑰花會出這樣的問題。」老張滿臉大汗地朝正走來的Tina做著解釋。
「這件事,不是說對不起就有用的,事前,我們支付了一筆不算小的款子,竟然連區區的玫瑰花都搞成這樣,現在,是耽誤了我們總裁的訂婚儀式,也讓出席的嘉賓笑話了,這樣的損失,是對不起就能涵蓋的嗎?」Tina板著臉,指責道。
在蕭總發怒前,她起碼得有個解釋的理由才好,否則,一並遭殃的還有她,畢竟,在明藍忽然躍升為蕭總的未婚妻後,操辦訂婚儀式是由她來準備的。
「我立刻讓承包這次玫瑰擺設的花店老板過來。」老張擦了一把汗,只能推出夕雪擋在前面。「這家店,我們和她合作了多次,沒想到,這次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夕雪看著花店外面瓢潑大雨下來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不安起來。
縱然,那些顏料,在用之前,對方曾當著她的面,做過良好防水性的實驗,可,面對這樣磅礡的雷雨,是否真的不會露陷?
倘若儀式結束還好,如果儀式正在進行當中——
果然,很快,老張的電話就追了進來,氣喘吁吁的讓她盡快過去給個交代。
她,能過去嗎?
且不論,蕭默澶未必會親自過問,但,蕭氏實業相關行政部的人,恐怕對她還是沒有淡忘的。
「小花,我腿有些疼,但,現在,濱海酒店送的玫瑰花出了問題,要不你代我過去,就說你是老板,看對方提出什麼索賠要求,都答應下來,回來告訴我,好嗎?」她喚來在前面忙碌的小花,在小花點頭後,再簡單說了一遍玫瑰花染色的大概緣由。
「沒事,雪姐,你放心在家照顧著念念,我去看看,如果她們能勻出時間,大不了,咱們給她們換一批紅玫瑰送去,如果不行,再談賠償,畢竟,我們也不是有心的,是她們定的時間太急。」小花很是率直地道。
定的時間太急,但,給的價格卻是讓人心動的,再加上,老張當時根本不容她拒絕的話,所以她才接下,沒想到,接下後,惹來這樣大的麻煩。
不知是天公不作美,還是命運的刻意呢?
斂了思緒,小花已踩上單車,她叮囑小花騎慢點,路上小心,小花點了點頭,飛快朝濱海酒店騎去。
而她在花店,終是心神不寧的,連老顧客來買花,要的是勿忘我,她都包成了愛麗絲。
幸好是老主顧,沒多見怪,倒是念念蹦了出來︰
「媽咪,你怎麼了?」
抬頭看了眼旁邊的玻璃鏡子里的她,魂不守舍的樣子,竟是連念念都瞧出來了。
「媽咪沒什麼,念念先上樓睡一會,好不好?念念身體剛好,得好好休息,下個月,才有力氣去迪斯尼玩啊。」
「噢。」念念應聲,胖嘟嘟的小身子一扭,嘟囔道,「媽咪,念念怕打雷,媽咪抱念念睡會,好嗎?」
與其這樣干坐著,睡一會也好。
可,抱著念念躺在床上,听得到念念輕微的鼾聲響起,她心里還是愈發的不安,可眼下,她不能再多做什麼。
只能等待。
兩個小時後,小花打了電話回來,她從床上起來,為了不吵醒念念,避到閣樓下去接,小姑娘果然還小,沒經過大場面,這次打回來,聲音里都帶了哭腔︰
「雪姐,他們說要賠一千萬,擾了喜事,每朵花都得按萬來賠。」
夕雪握住手機的手微微顫了下,安慰她道︰
「讓老張來接電話。」
「好。」
「老張,當時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一時間根本湊不出一萬朵紅玫瑰,所以我才用顏料染了來對付,沒有想到,又下了雨,才弄成這樣的局面。」
「是啊,我知道,可如果你不能弄,當時拒絕了不就行了,何必逞能應下來呢?你拒絕,我當時就另找人來弄了啊。」
「老張,當時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不管我當時怎麼說,反正現在出了事,影響到老板的訂婚儀式,對方行政部的Tina小姐很生氣,你店里的那伙計,竟然還說再等上幾天,你們能補一批紅玫瑰,人家能答應嗎?你那伙計又說那就賠好了,這麼沒誠意的話都說出來,人家是什麼公司,既然你要賠,干脆開個天價,瞧準了你們根本賠不起啊。」
听老張的口氣,是率直的小花說話的口氣惹惱了對方,才會獅子大開口要賠一千萬吧。
「老張,我兒子病了,所以我沒趕過來,讓小花去處理,你看,我們也合作了這麼多年,出了這件事,誰都不願意,你是否在當中斡旋一樣,看怎樣盡快解決才好,一千萬,就是賣了我們小店,都沒有啊。」
「我也想啊,可,也得人家大總裁同意才好,不瞞你說,濱海酒店的新老板,就是這位大總裁,我也是剛剛知道,現在出了這個大簍子,我自身都難保,唉。」
老張在電話那頭唉聲嘆氣,可,她卻是不方便露面。
該怎麼辦呢?
只躊躇了一秒,老張忽然捂著手機,好像旁邊說了句什麼話,緊跟著,老張的聲音再傳來時,卻是︰
「雪老板,還得麻煩你親自過來一趟,畢竟你是店里的老板,小花在這,沒用。」
顯見,張老板是听了什麼吩咐,才說的這句話。
「好。我馬上過來。」夕雪猶豫一下,仍是應了一聲,瞧了一眼,閣樓上的念念,還是不放心,走到隔壁,請鄰居高好婆代為照顧一下念念和花店,接著,才喊了三輪車往酒店去。
去的路上,她的手心滿是冷汗,縱這樣,仍是給老張去了電話︰
「老張,一會我去哪找你?」
「我和對方行政部的Tina小姐在辦公室等你。你到這來就行。」
果然Tina也會在場,但願,Tina不會記得她的樣子,出來的時候,她特意戴了一副很老式的墨鏡,短發,配上老土的衣服,加上不再化妝的臉,是否真能自欺欺人應付過去呢?
捏了捏掌心,不管怎樣,眼下,卻是只能過去,不然,若到門上來找,反而不好。
不過待到能處理結束,海城,也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唉,到時又要麻煩V了。
神思間,已到酒店門口,下午媒體熙熙攘攘的情形,因為雷雨的打斷,此刻是門庭冷清的。
可,這里,現在對夕雪來說,絕對不是門庭冷清的意味。
從側門一步步進去,越接近老張的辦公室,心里越忐忑。
但,現在,容不得她逃避。
走進辦公室,已看到一名身著職業裝的女子坐在那,老張看到她來,忙迎了出來︰
「雪老板啊,你總算來了。」
夕雪進去,先示意一旁窘迫的小花回去店里,然後鎮靜地道︰
「真對不起,因為臨時沒有辦法湊集這麼多紅玫瑰,所以,我用了這個法子。」
其實,是對方不給時間,並且提出那樣的要求,否則,她又何至于,不得不應下來呢?
「你是花店老板,」Tina看見她來,單刀直入道,「這件事,影響了我們老板的訂婚,連我都可能被老板解雇,所以,你認為,對不起這三個字,你再說有用嗎?」
看樣子,Tina一時沒認出她來,這四年,在海城的生活,她或許,真的改變了很多。
這樣,是最好的。
「是,對不起這三個字沒有用,可,讓我們這家小小的花店,因為這件事,賠一千萬,這顯然也是即便賣了花店,都賠不出來的。」
「賠一千萬,只是針對你的店員說的,她出口就是賠好了,這種不自量力的話,真是讓人好笑。」
做為蕭氏實業資深秘書的Tina,說話是盛氣凌人的,對著這樣的她,夕雪只能賠小心︰
「店員年紀輕,不懂事,我代她道歉,現在,我想,最要緊的,也是盡快把這件事解決,這樣,您的工作不會受到影響,我也算將功補過。」
「一天前,你湊不齊玫瑰,現在呢?就湊得齊了?」訂婚儀式,總是要喜慶些,為了讓老板和未來老板夫人滿意,她臨時改了紅玫瑰,可沒想到,卻是生了是非。
「其實,未必要玫瑰裝飾,其他的,或許更好。」
「好了,總算停了雨,還算老天開眼,現在,不管是什麼裝飾,老板的訂婚儀式不得不拖到晚上,我希望你用這兩個小時,能布置好,如果能,那麼,一切都好談,不能的話,那對不起了,恐怕你的花店是經營不下去了。」
「好。我會努力辦到。老張,能抽調一些酒店的服務生給我嗎?」
「你——」老張看夕雪一口應下,雖然這麼賓客入住,人手緊張,還是拍板道,「沒問題。」
畢竟如果訂婚宴席因故延後或取消,得罪的,可是新任老板,怎麼著,他都得稟明上司後,盡快抽調出人手來,包括,讓輪班休息的服務生全部到崗。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天公是做美的,雷雨後,還出了太陽,當夕陽的余暉被最後一絲黑暗吞沒,海邊,燃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這些燈火中,六道仿似天際銀河灑落的拱橋,出現在海邊的甬道上。
那樣的熠熠光輝,不僅讓人的眼前一亮,更特殊的是,拱橋下,也有同樣的光輝在閃爍著,宛如天際銀河一般,遍是繁星點點。
當然,如果走近看,才會發現,拱橋的光輝是無數的絹花的花蕊耀亮的,下面的燈光則來源于一只只紅色蠟燭,每只蠟燭的旁邊,各有璀璨的小燈泡一閃一閃,這些燈泡的電線是綠色的,隱在旁邊的草坪中,遠遠望去,便是如同天際的繁星。
此刻,當訂婚儀式開始,明藍從拱橋那端走來時,拱橋忽然從最初的銀亮色,轉成了紅色,那樣的紅,比白天的紅玫瑰更加的耀眼,明藍清雅的臉在這抹紅光下,同樣是動人的。
她換了一襲禮服,同樣是這一季V家的新款,長長的拖尾,上面遍綴著錦繡的花邊,隨著她姍姍走來,是迷醉人的眼,更會醉人的心。
而她只會為一人所醉,那一人就在拱橋的盡頭等著她,依舊著白色西服的蕭默澶,同四年前一樣,沒有多大的改變。
夕雪遠遠望著這一幕,目光下意識想避開蕭默澶,卻還是有一秒鐘停頓在他的身上。
今晚,由于老張擔心現場再出故障,是刻意讓她留下的,于是,她只能站得遠遠地,目睹這一幕訂婚儀式的展開。
猶記得,她嫁給蕭默澶,沒有訂婚儀式,包括結婚儀式,說起來,都是倉促的。縱然,極盡奢華,但,那個時候,她和他仍是抵觸著。
思緒甫動,指尖是疼的,源于,現扎那些絹花,哪怕有服務生幫忙,可這麼短的時間趕出這麼多的花,仍是讓她的手扎得生疼生疼,下意識低下臉,卻只看到,她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那枚雪花戒指,因為,僅是小小的碎鑽,這四年來,哪怕她是花店的老板娘,仍是可以戴著,包括今天到這里,都不曾褪下,只把碎鑽的部分朝里戴著,現在,能看到,那銀色的戒環在燈光下,閃爍出迷離的光澤,不過,該是最後幾小時的閃爍了。
今晚回去後,她有一個理由把它取下。
哪怕,仍不舍這枚戒指,終究是到了取下的時間。
「雪老板,看來很成功啊。」看到儀式如常舉行,老張總算松了一口氣。
「嗯。」她應了一聲,「老張,那我能回去了嗎?孩子生病了,我想早點回去陪他。」
「這,這儀式馬上就結束了,等Tina小姐說可以了,你再走,成不?然後如果可以,我立刻結款子給你。」
話說到這份上,她連先走,卻都不能。
還得繼續看下去?
不。
轉了目光,她看著一旁夜色中,憧憧的椰子林,望久了,本來起伏的心境,才慢慢平復下來。
儀式是繁復的,儀式後,還有酒宴,酒宴連著奠基的慶祝,今晚的濱海酒店注定是熱鬧的。
夕雪站在冷落的一角,直到Tina走來︰
「手還真巧,行了,蕭總沒說不滿意,你可以先回去了。」
「謝謝。」她低眉順目地說出這句,也借此把頭低下,接著,在老張的默允下,轉身朝酒店外走去。
偏僻的甬道,她走得很快,只是,這麼快,加上低著頭,卻是措手不及地撞上了一個從樹蔭後轉出來的人。
那一人的身上,有著酒的醺味,撞上去,她本以為,是撞到了一個酒店酗酒的住客,卻听對方的話語低低的傳來︰
「沒事吧?」
這聲音,是熟悉的。
也是這份熟悉,讓她的步子僵硬起來,呼吸甚至也停滯了一秒。
可,在恢復的下一秒,她甕聲道︰
「沒事。」
接著,迅速欠身朝外走去,欠身的時候,本來盤在她胸襟的一朵梔子花掉落了下來,落在男子本來想要虛扶她一把的手上。
縱然是甕甕的聲音,縱然是齊耳的短發,縱然戴著不太相配的墨鏡,縱然隔著夜色望過去,也是衣飾不修邊幅的海城女子。
可,為什麼會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這層熟悉感是那樣的濃烈,濃烈到,這四年來,他自以為平靜疏離的心,在她撞入他懷里的剎那,悸動得厲害。
驟然轉過身,那個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色的盡處。
下意識地追出去,卻,哪里還有那個人影呢?
仿佛,一切都只是幻像一般。
可,他知道,剛才,真的是她撞進了他的懷中,手中的這枚梔子花就是最好的憑證。
而,此刻,在離他不遠的一處樹蔭後,一隅女子的裙角被晚風吹得微微映現,但,很快就被一只縴細的手按住,再覓不到任何蹤跡。
這一晚,酒正酣,人正醉。
在紅色喜慶的味道,彌漫在濱海酒店上空時,四年前,塵封的過往,卻也被這喜慶暈染得漸漸裂開……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翌日,是個晴好的天氣,在沒有暴風驟雨的時候,海城的天氣大部分時間都是晴好的。
很早地,夕雪卻是坐在閣樓下的花店里,在圓桌上,把前日,念念撿回來的貝殼海螺之類的,用錐子鑽了孔後,串起來做風鈴。
這樣的風鈴有好多個,都是每次念念撿了,她給他穿的,懸掛在閣樓的各個地方,若開了窗,有風的時候,就會當啷當啷地作響,煞是好听。
風鈴串了兩根線,指尖愈發地疼了,即便這般疼,她仍是繼續穿著,是想讓這些許的疼痛麻痹什麼嗎?
或許,這樣,心底便不會再覺到疼。
原來,她不能免俗,哪怕隔了四年,還是會疼。
是的,疼痛,從昨晚回來以後,就一直疼到了現在。
深深吸了口氣,由于指尖的疼痛,導致使不出更多力,一個小海螺卻是鑽不出孔來,她揉了下手腕,鐘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了早上七點,她該準備早餐,然後準備開門了。
縱然,準備離開海城,可在一天,生意卻還是要做的,即便走,這里的一切也需善後。
畢竟過去了四年,她不可能再向四年前一樣,離開得匆忙,又不顧一切。
站起身子,把風鈴收進針線簍中,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
今天,念念剛退了燒,身子還很虛弱,可小脾氣卻是倔起來,別扭著不肯用熬得很薄的小米粥,夕雪不得不在小花來了後,到閣樓上去勸他用。
「不要,難喝。我要吃炸雞。」
「念念不听話了?」
「人家不要吃嘛,討厭啊。」念念用小手推著夕雪遞來的粥碗,發起脾氣。
「念念,等身體好了,媽咪再給你買炸雞,如果身體不好吃炸雞,小心晚上又要去挨針哦。」哄著讓他喝粥,這招還算有效。
「可這粥一點味道都沒有,我要喝糖粥嘛。」噘起小嘴,弱弱地抗議道。
「好,給你熬糖粥,你乖乖地在這。」夕雪模了一下念念的小臉蛋。
端著粥碗下去,稍微放點糖,再給念念做了一碗。
人在廚房熬著粥,卻听到前面的花店似乎來了客人。
這麼早,一般是很少有客人來的,能听見小花笑呵呵的招呼︰
「先生,要買什麼花呢?我們這的花啊都是最新鮮的。」
對方沒有說話,正是這種沉默,讓夕雪忽然手下一怔,只听得‘ ’一聲,她的手竟不知覺地去踫那滾燙的鍋沿。
很燙,可,再燙,都抵不過此刻的心神不寧。
「雪姐,怎麼了?」小花從外面奔到里面,關切地問。
「沒事。」夕雪刻意壓低了聲音,「去招呼客人吧。」
也在這瞬間,她下意識回身,哪怕,廚房離花店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使得顧客不會貿然進來,她仍是轉了身。
是回避,更是不想再見。
「沒事,那個男人很怪,進了花店,卻又不說要什麼花,我還給你拿藥酒,現在夏天,這種小燙傷還是忽略不得的。」
小花說完,蹲子,從旁邊的櫃子里,拿出藥酒遞給夕雪,這時,外面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小姐,我要這棵花。」
「噯,來了。」小花應聲,走出去時,夕雪接過藥酒的臉色,一片發白。
是他!
他竟是找來了。
昨晚,僥幸得以為,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卻終究是事與願違了。
她咬了下唇,把藥酒放到一旁,只下意識,熬起粥來,不管如何,得盡快再熬一小鍋,給念念送上去。
而,外面也在這時傳來小花的聲音︰
「先生,這盆是梔子花,是老板自己種的,不賣哦。」
「那,麻煩你問下老板,是否能割愛,因為,我很喜歡。」
平靜的男聲,不似往日般寒冷,是溫潤的聲音。
其實,那盆梔子花經過前晚暴雨的侵襲,早凋零得許多。
小花躊躇地走進廚房請示她,她背對著小花,嘴唇動了動,終低聲說︰
「賣了吧。」
「好。」
小花回身出去,她的眉心更加顰緊起來,看來,在這里,多留一天都不行了。
她不希望再卷進紛擾中去,而現在,她畢竟有了最珍貴的寶貝——念念,她同樣不希望和念念間的平靜被打破。
隨著小花說︰
「先生慢走,下次光臨。」
她才盛好粥,走了出去,看到小花把一張百元大鈔放進櫃台︰
「我還沒開價呢,就付錢了,呵呵,出手真爽快,雪姐,我想是不是干脆多種些梔子花,畢竟海城這里少,應該會蠻受歡迎的。」
哪那麼容易呢?
畢竟,梔子花適合生長的環境不在海城,這一株也是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
她沒有應聲,才要轉身,往閣樓去,忽然花店門那,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地蹲子,借著勿忘我的掩飾,听到小花道︰
「先生,你又回來了?」
那腳步聲,離她近在咫尺,而她蹲在勿忘我後面,捧著粥碗的手捏著碗柄很緊很緊。
或許,他再走近一步,便會看到她倉促地蹲下,可他只站在那,並不再離她近一步。
她咬緊唇,而他的步子終是沒有再走過來,只是問︰
「我不太懂養花,能幫我把養花的要點寫在紙上嗎?」
「當然可以啊。」小花明快地應道,很快寫了養梔子花的要點,遞給男子。
在腳步聲繼續朝店門外走去後,夕雪才站起身來。
那麼近,又這麼遠。
「雪姐,你怎麼了?」小花看到夕雪從勿忘我後站起,有些奇怪地問。
「沒什麼,突然頭暈。」
何止是頭暈呢?
走上閣樓︰
「念念,快來用糖粥。」她喚。
可念念卻是蜷縮在床上,不停地在咳嗽。
「念念——」她再喚了一次,走近念念,才看到,念念嗆咳得連臉都漲紅了,「怎麼了?」
模了下他的額頭,卻並不燙,可,看那樣子,念念無疑是十分痛苦的表情。
「念念!」
她再喚了一聲,念念憋紅著臉,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那個不好吃。」
她下意識順著念念的目光望去,能看到,桌上做成隻果樣子的絲絨盒打開,里面放的那枚戒指卻是不見了。
是的,昨晚回到家後,她只取下那枚戴了四年的戒指,也在取下時,她才發現,有一個小小的英文烙在她的手指上。原來,那枚戒指的玄機,竟是內壁刻有文字,所以,彼時,他給她戴上時,那樣鄭重地緊握了一下。
而經過四年的時間,那小小的字便是烙在了肌膚上,哪怕月兌下來一天,此刻,她的手指覆在念念的額頭上,仍能清晰看到,那是一個清晰的‘Love’。
只是,現在,這枚戒指,卻是陰差陽錯給念念吞了下去。
她焦灼地抱起念念,邊安慰,邊朝樓下奔去。
「雪姐,念念——」
「他吞了異物,我現在送他去醫院,花店交給你了。」
「沒問題,雪姐。」
夕雪抱著念念,匆匆走出花店,卻在走出的那一剎那,看到,對過的那棵椰子樹下,站著熟悉的身影。
他還沒有走,只提著花盆站在那,好像正準備上車,也好像,在流連著什麼。
而她,抱著念念,有一秒鐘,怔滯在花店門口。
命運的轉輪,在這一刻,繼續,將彼此轉到了一起……
※※※※※《一夕纏綿》※※※※※作者︰風宸雪※※※※※
海城的清晨,似乎天亮得特別早。
明藍披著酒店的睡袍,站在又是嶄新一天的晨光中,窗外,是欣欣向榮的盎然。
她呢?
從昨晚開始,是否她人生的扉頁也會掀開新的盎然一頁?
她不知道,只知道,左手中指上,那枚熠熠生輝的鑽石戒指,是耀眼奪目的。
紅色,是她喜歡的顏色。
這枚鑽石戒指,整整九年,卻依舊是那樣的光彩,依舊是適合她的。
而昨晚的禮服,哪怕準備了三套,都不再是紅色,即便是尺寸,對她來說,也是過緊的。
但,不管如何,總是完成了那場儀式,今天的報刊媒體,不出意外,同樣會將那場被雷雨打斷,又繼續進行的儀式作為頭版頭條,甚至不遜色于昨天同時進行的奠基儀式。
這些,足以讓女人的虛榮心得到最大的滿足。
可,她的心卻是空落的。
難道說,她要的,並不是這樣隆重的儀式,未婚妻的頭餃嗎?
真的不知道。
三年的蟄伏,四年的堅持,最後,用他當初許下的誓言,讓他給了她這樣隆重的訂婚儀式後,她為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反是胸口壓堵得難受。
猶記得,在他冰冷的唇很快離開她主動的那一吻時,她把這枚戒指舉起時,他的神情是有一絲柔軟的。
這枚戒指,是彼時,在夏威夷,他送她的,只是,彼時,她卻是不想那麼早訂婚,畢竟,那個時候,她太年輕,年輕到對愛情都是懵懂不知分辨的。
于是,他對她說,等到有一天,她想嫁了,戴上它,他便會知道,而她僅笑著把它戴在頸上。
而在昨天,她當著他的面,把這枚戒指戴到中指時,便是清楚地告訴他,她想嫁了。
不過,僅是中指,不是無名指。
因為,這四年,她其實越來越看清楚一件事,只是,那件事,是容許她暫時自欺欺人的。
或許經過一個緩沖期,這份自欺欺人就不會再是負擔。
這枚戒指,便是這一個緩沖,本質還是驕傲的人,最終,還是倚賴了這枚戒指。
默默拉上窗簾,昨晚到現在,她獨自睡在這寬大的總統套房中,而他,在另外一間。
在婚禮前,這樣的情況應該還將繼續下去。
但,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影子的,她這麼安慰著自己,她和他,因著那場狼狽退出的成全,會幸福罷。
回身,很快洗漱完,走到他的房間門口,這一樓層,只有三間總統套房,另外一間是蕭未央和皇甫奕帶著孩子住在那,這麼早,顯然,那對夫妻還沒起來。
蕭默澶卻是有早起的習慣,這從她輕叩了門,房門被打開,他穿戴整齊地出現在門那邊,就得以證實。
「默澶,一起用早餐?」她問,從昨晚儀式開始,她和他之間,似乎更有種說不出來的尷尬意味。
他頷首,接著,走了出來,她的手向前伸了一伸,想挽進他的臂彎,卻在這一刻,有些猶豫,猶豫間,他的手臂越過她的,朝電梯走去。
她看著空落的指尖,嘴角浮起莫奈何的笑意,只跟著他走向電梯,也在這時,旁邊臥室的門打開,蕭未央獨自走了出來︰
「哥,一起用早餐吧。」
蕭默澶沒有應聲,依舊直往前走。
蕭未央的神色在這一瞬是有些尷尬的,只是,很快,她就恢復到如常的神色,跟了上去。
三個人的早餐,加上Jimmy和Cindy嘻嘻哈哈的聲音,本該是愉悅的,可是,氣氛卻莫名的肅穆。
或許,是蕭默澶到一直不苟言笑的緣故,也或者,是明藍若有所思的樣子。
蕭未央好不容易打發兩個孩子吃了面包牛女乃,由保姆帶著往旁邊玩去時,她望向蕭默澶︰
「哥,今天有時間嗎?」
「呃?」淡淡的一個單音節字,蕭默澶仍是慢慢用刀叉切開盤中蘸了醬料的培根。
「下午,想帶孩子們一起去海邊,哥以前游泳最好了,教教他們,可以嗎?」蕭未央繼續試圖打破此刻的尷尬。
「讓Tina安排游泳教練。」淡漠的話語,淡漠的聲音,從四年前,兄妹感情,竟是淡漠如斯。
「哥——」
蕭未央還想再說什麼,明藍瞧得出來兄妹間的隔閡,忙打圓場,道︰
「未央,默澶的腿受傷了,一會還要去醫院換藥,醫生叮囑了,沒辦法下水。」
「哦,我倒是不知道哥哥受傷了。哥,還好嗎?」蕭未央轉過臉,關切地問蕭默澶。
熨燙服帖的西褲下,他的腿傷,自然是不會有人看到。
「嗯。」蕭默澶淡淡應了一聲,結束早餐,起身,「你們慢用,我去醫院。」
「默澶,我陪你去。」明藍跟著站起,和蕭默澶一同離開。
整座包廂內,僅剩下蕭未央一人,除了那兩個在不遠處玩水的孩子,她似乎真的是孤獨一人了。
不,不會的。
她是蕭未央,沒有什麼可以難倒她的。
她的手握緊叉子,冰冷的叉子印進她的指月復,很冷。
而,鹽水掛進靜脈的感覺,同樣能覺到冰冷。
蕭默澶的傷口依舊有些發炎,源于這個男人哪怕腿受了傷,都固執地不看穿短褲。
于是,醫生還是開了一瓶鹽水,他坐在病房內,看著那透明的鹽水注入靜脈,仿佛,身體里的血液也會隨之變冷。
只是,或許,這些血液在四年前開始,就不再溫暖。
那個人,決絕地離開,一點點抽離他的溫暖,他的渾身最後剩下的,唯有冰冷的血液,冰冷的心跳。
現在,明藍坐在他的旁邊,在削一只雪梨,猶記得,那時那一人也是這樣,依偎在他身旁,削一只梨給他,當時的梨沒分,最後,卻——
收了思緒,他不容許自己有過多的軟弱時刻,軟弱對他這種男人來說,一時就夠了。
「默澶,給。」明藍把整個梨遞給他,他卻搖了搖頭。
隱約間,能听到似乎有孩子的哭聲,哭得不算輕,仿佛就在隔壁,他皺了眉,听到有女子溫柔的勸慰聲︰
「念念乖,一會就不難受了,乖。」
那聲音是這樣的溫柔,又是這樣的熟悉,只讓他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明藍是焦灼的︰
「默澶——」
她以為他要出去,忙給他拿起鹽水瓶,並高高拿起。
而,蕭默澶的步子確實在朝外面走去,步出VIP病房,走廊內,那孩子的哭聲卻是越來越清晰了。
一聲一聲砸在他的心口,他的步子,卻愈發地沉重起來。
心口有些悶,仿似有一根細細的線在慢慢地束緊,每一束緊,都是切進心房的疼痛。
他不再讓自己猶豫,順著哭聲走過去,哭聲是從旁邊那間VIP病房傳出來的,那女子的聲音在此刻有些無奈,可,仍是很柔和地在哄著。
這個聲音,在此刻落進明藍的耳中,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听到了,眉心也旋即顰起。
每一步,她不自禁地放慢,可再慢,終是走到了病房的門口,開闔的房門內,一切是一覽無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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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蕭朝令夕改,這樣猶豫不決的蕭和我以前塑造的他,完全是背道相馳的。四年前,夕雪離開,他的心理是怎樣的,我說過,有主觀因素,使得四年內,他並沒有去刻意尋過夕雪的下落,因為不能先提上來寫,所以這章里,明藍的訂婚究竟怎麼來的,本來想放在後面寫的,現在,先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