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中帶著點點勁道的春末之風,悄悄地吹著,不時掀起點點婆娑的聲響,翠綠的青草也是隨之翩翩起舞。只有遠方的高山峻嶺,恆古不變地屹立在大地之上,沉靜而厚重,不受外界的任何影響。若是一個很有雅興的詩人來此,恐怕會忍不住作詩一首,以抒情懷。
可惜,劉表大寨之前的戲劇化場面,卻將這一切詩情畫意都抹得煙消雲散。趙雲、張遼二人率著本部親衛,輪番進行著辱罵叫戰,「無恥」「狗賊」「懦夫」「鼠輩」等等形容詞,仿似不要命地往對方將領頭上添加。
而反觀劉表一邊,雖然上至將領,下至小卒都已經被罵得極為窩火,可是高高掛著的免戰牌又讓他們有氣沒處發,而且上頭的嚴令是不允許有任何舉動,該建設拒馬的建設拒馬,該搭建箭樓的搭建箭樓,只管繼續加強防御工事,不予置理,各忙各的!
這種詭異而戲劇的場面,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自從趙雲請命前來後,三日時間,一直就是這般模樣,對方既沒有派將領迎戰,也不派兵圍殺,更不堅守大營,總之就像沒事人一樣,你罵你的,我做我的,讓趙雲和張遼也是極為無奈。總之每天早晨出發,前來罵上一天,中午尋個陰涼點的地方休息個把時辰後,又繼續罵戰,直至傍晚返回,很有點朝九晚五的感覺。
不過,效果還是有的,最起碼兩邊將士現在都是火氣旺盛。本來現在就是春末,臨近夏日,天上的太陽已經有了足夠的熱力,士卒在這種情況下執行命令,心中煩躁之感就比較強,再加上這邊罵得心慌,那邊被罵得憋屈,當然積累了足夠的火氣。
大寨轅門之後,劉表帳下的不少大將都站在那兒觀望,雙目噴火地望著荊南士卒。因為最近兩天,辱罵的言語越來越毒,已經逐漸超出了無恥這種低檔次的範疇,開始進行一些比較恰當的比喻。
「文聘!你不是一向自恃武勇嗎?怎麼像個烏龜,就躲在轅門後面看呢?有本事就出來,與我大戰一百合,比個高低!別像個娘們兒似的躲著,你看你那模樣,和縮頭烏龜有什麼區別?」張遼策馬在前,手持問天槍,嘴中不停地進行著譏諷。當然,這些話都是王旭教的,盡管張遼最初很不好意思罵出這種話來,可面對王旭的命令,也沒有辦法,好在多罵幾次,倒也就習慣了。
被罵了已經足足一個時辰的文聘,實在忍不住了,咬牙道︰「狗賊,今天竟然點著我的名字罵了足足一個時辰,實在可惡!」說著,恨恨地握了握拳頭,終于壓不下心中的火氣,陡然拔出插在地上的長槍,怒道︰「不行了,我非要出去與那張遼拼個你死我活!」
離他最近的黃忠見狀,急忙伸手拉住,勸道︰「仲業,不可魯莽!蒯軍師和劉將軍不讓出戰的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絕不可輕易違背軍令啊!」
文聘此時正在氣頭上,再加上本身就心直口快,也沒想那麼多,憤然道︰「這是沒罵你,昨天你還不是要沖出去來著,若不是魏延拉著,你也一樣。」
不過他也是個將才,被這麼一勸,終究知道軍令不可犯,揮手將長槍猛地插到地上,重重地嘆了口氣。隨即便有些委屈地做到了旁邊一塊大石上,嘀咕道︰「等著吧!按照慣例,罵完我之後就是你,看你怎麼辦?」
這話一出,眾將皆是忍不住笑了,倒是稍微緩解了一下心中的憋悶。只是黃忠笑容很快便是一僵,因為張遼已經換人,罵的正是他。
「黃忠老匹夫,听說你有百步穿楊的絕技?怎麼不見用呢?莫不然是虛夸之人?還有,你的鳳嘴刀據說有六十多斤,若你真能使動,又怎會這般膽小窩囊?恐怕是表面上澆了一層鐵皮,里面是木頭做的吧!」
罵著罵著,張遼卻突然忘了後面的詞,不由順手將王旭給的那張木簡給拿了出來,看了一眼才裝腔作勢地接道︰「哎!你也人至中年,何必做出這等事來?既然不行,那就回家好好照顧妻兒,何苦出來丟人現眼呢?听說……」
「欺人太盛!」剛剛還勸著文聘的黃忠听到這樣的羞辱,頓時忍不住了,憤憤地一跺腳,拳頭握得啪啪直響。
反倒是本來正郁悶的文聘微微一笑,上前安慰起來︰「漢升兄,別介意!忍忍就過了,最多也就一個時辰,再不然就回帳去吧!」
「哎!」听到這話,黃忠緊握的拳頭不由一松,搖了搖頭,才看著周圍的將領道︰「算了,在場諸位誰都別勸誰,這麼彼此阻攔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回去請示劉將軍吧!不論如何,總是這麼縮下去也不是辦法,對方就只有一千人左右,卻在我們大軍面前耀武揚威,終究不是個事兒啊!」
「黃將軍這話有理!」在旁邊沉默許久的魏延,終于跨前一步,接過了話去。「其實只派遣這麼點人來叫戰,其意圖很值得懷疑,還是與劉將軍和蒯軍師商議一番才好,不論如何,這樣下去不是好事。」
隨著他這話,本就有氣的其它將領,也是紛紛出聲附和。
眾人見彼此心意相同,也就不再遲疑,合計了一番,便齊齊趕回中軍主帳,找劉磐和蒯越商議。
其實外面的張遼和趙雲也同樣有些著急,瞥眼見到轅門後的敵軍將領走了,張遼便讓士卒輪流繼續罵,而他則策馬趕去後方找正在休息的趙雲商量。
剛來到趙雲棲身的樹蔭之下,張遼已是一個翻身從馬上跳下,輕聲道︰「子龍!都第四天了,什麼招都使盡,可對面的敵營還是那副模樣,繼續修他的防御工事,這麼下去,此舉可就完全失去意義了,什麼都探查不到,也無法威懾對方。」
趙雲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一雙劍眉也是緊緊地皺了起來,嘆氣道︰「是啊,其舉動真是有些出乎意料,要是他們繼續讓士卒修著防御工事,根本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況。」
聞言,張遼頓了頓,卻是突然咬著牙根兒道︰「子龍,要不然你我二人率部沖上一把,無論如何,至少也要起到震懾作用,不然被對方這麼無視,實在令人氣惱,而且主公那里也沒辦法交代。」
「嗯?」趙雲一愣,細細地想了想張遼的提議,心中也是升起一絲興奮。畢竟叫戰這個想法是他提出的,可到現在為止,一個目標都沒有實現,心中也正有些憂慮。當即點頭道︰「文遠此言甚好!只是,因該慎重選擇時機,不然很難起到效果,而且白白犧牲將士性命。」
張遼也是點了點頭,顯然對此很是認同。不過他們也都不是嗦的人,所以沒有再多說,立刻將目光投向遠方的大寨,靜靜沉思起來。
好半晌後,張遼和趙雲卻是齊齊一震,幾乎同時驚喜地叫道︰「有了!」
隨即驚愕地對視一眼,不由露出絲絲笑意,趙雲客氣地道︰「文遠,你先說吧!」
「嗯!」張遼倒不磨嘰,緩緩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趙雲听完之後,眼楮陡然一亮,沒想到張遼的想法竟然與他不謀而合。不過微微一笑後,他卻沒有多說,轉而道︰「嗯!好,就按此法實行,不如現在便沖上一場,如何?」
「好!」張遼也不二話,當即回身上馬,先一步趕往前方︰「我先去前邊通知旗下弟兄!」
「嗯!」應了一聲,趙雲也是迅速站了起來,順手抽出插在地上的崖角銀龍槍,便轉去集結自己的燕雲鐵騎。
因為擔心敵軍突襲,所以士卒輪換休息的時候,也同樣是馬不卸鞍,兵不去甲。命令一下,不過片刻,便已是齊齊跨上馬背。趙雲也不多說,徑自帶著他們趕往前方,在張遼的右邊列陣。
此時張遼已經阻止了士卒的叫罵,將其排成一種松散的沖鋒陣列,彼此間隔著很寬地距離,但是隱隱間又彼此相結,看起來非常有層次感。而趙雲的結陣之法與之不同,整個成燕尾的剪刀狀,但是行列之間很是疏松,前後排也是彼此交錯。
這都是他們獨自研究出來,最適合自己部曲的陣列,所以才並不相同。待趙雲這邊列好之後,位列陣前的兩人相視一笑,便齊齊將手中長槍高舉,扯開嗓子吼道︰「沖鋒!」
「殺!」
剎那間,沉重的馬蹄奔騰聲想起,兩人各帶部曲其實洶洶地殺向了劉表軍大寨。
這可讓對面的士兵全部傻眼了,雙方對峙三天,從沒見這一千人動過,現在突然發起沖鋒,實在有些意外。還在大寨之外建設防御工事的士卒頓時嚇個半死,一個個連滾帶爬地往大寨沖去。那些將校更是緊張地扯著嗓子大吼,讓松懈的士卒迅速排列起來,弓弩手前,長兵步卒則堵住大寨的柵欄。
可正當他們準備地差不多,趙雲等人也沖到五十步內的時候,兩部將士卻是突然拐了個彎,各自從左右兩邊又繞了回去。
而且還傳出陣陣哄笑之聲︰「哈哈!戲耍而已,一群愚夫!」
隨後,又返回了原處,重新開罵。直到半個時辰後,對方放松警惕,這才再次重復施為。
如此作為,足足進行了五次,真是把敵軍給折騰得夠嗆,一個個雙眼噴火。對方大將也聞訊趕來,但見趙雲和張遼一直都是只打雷不下雨,就連故意緩慢集結士兵,給對方機會,對方也是只沖到五十步便跑,又徒自被罵愚蠢,終于沒有了那個耐心,重新返回主帳,議論出戰的事兒。而且,執勤的守備士卒也跟著逐漸麻木,集結速度一次比一次慢,似乎已經對這種挑逗性的沖鋒習慣!
直到傍晚時分,張遼和趙雲最後辱罵了劉表大軍一通,才如往日一樣,緩緩收兵。
就當敵軍以為今天到此結束,明日再繼續的時候,正緩緩撤退的兩隊騎兵卻是陡然轉向,如狂風一般呼嘯著卷往敵寨,而且嘴中還縱聲呼喝︰「哈哈哈!無膽鼠輩,我等又來也!」
「等著挨宰吧!」
「殺啊!」
可惜,遠遠听到這話的敵陣士兵卻是毫不在意,今天已經見過幾次這種情況了,就連故意不列陣,對方也只沖到五十步就走,所以根本不相信對方會有膽子來沖擊大寨。大多數士卒仍是鎮定地坐在地上,甚至哄笑著回吼道︰「有種你就別跑啊!直接沖過來,別就光動嘴。」
就連那些將校也是沒什麼精神,只是慣例地下令列隊,準備速度異常緩慢,士卒不得已,才一個個慢騰騰地從地上站起來,緩緩走到柵欄邊。
但騎兵沖鋒的速度可是極快,眨眼間,已是沖到五十步,就當對方零星地射出一批箭矢,以為他們會再次轉向的時候,張遼和趙雲卻是絲毫不為所動,繼續向著大寨猛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