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破和尚並不回答只貓起一只眼,細細的打量著這廖娟,但見這廖娟頭上金釵明晃,一朵梅花扣在雲鬢下煞是艷麗嫵媚,臉上胭脂粉末卻掩不住微微的倦容,右手蘭花指輕抹開茶葉,櫻桃小嘴輕吹氣,然後輕輕的綴了一口。放下杯子,雙眸恰與和尚相撞,廖娟心頭一顫。「小燕子,給師傅看茶」小燕子裊裊婷婷的倒上一杯冒著熱氣騰騰茶水。「師傅,請用茶,這是集萬樹之蕊,聚初春之露而成的碧螺春茶,采于江西洞庭湖畔」廖娟道「施主,貧僧半臂袈裟,一缽苦酒,天涯一缽千家飯,海角孤身萬里游,唯獨不好茶,這附屬風雅之韻事」破和尚以手捋捋自己的破袈裟,那只裹得住半臂的袈裟,顯得如此寒酸而和尚似乎無半點介意。窗外梅花飄逸,眼前伊人如昨「俺曾是富家子弟,無奈十年前的一場大火,一切化為灰燼,家人也化一縷輕煙,俺成苟且偷生殘存于世上之人。偶爾路過,但見此園一遍狼藉,故而觸景生情信步而來」「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廖娟喃喃而語,把頭上的金釵取下「師傅如若不嫌棄,把這金釵拿去吧」破和尚接過廖娟遞過的金釵細把玩,金釵上那枚玉質的梅花扣,梅花扣朱紅象一滴血,五角形狀如一朵綻放的梅花,如泣血輝煌的過往,閃爍著玲瓏剔透的美,梅花扣如解不開的扣子,如窗外的梅花落在斷壁殘瓦之上「俺是出家人,胭脂,粉釵與俺無關,施主但請收回罷」廖娟拿過金釵復插上雲鬢「經過這一場意外的大火,錢財,生命如煙般淡薄起來,我也不過是個苟且偷生之人」曾經嗜賭成性,愛財如命的廖娟說。
听到異聲,張生聞風而至「小燕子,誰人在此?」人沒到聲先到,「老爺,家中來了位化緣的師傅」小燕子朗聲道。一會但見張生拄著捌緩緩的走來,別具一格模不清看不透的肉面具「這位施主?想必為此場大火的受害者?」「哎」張生長嘆氣默認「不是自家的東西,千萬別強求,混來的始終是要還的」破和尚看看廖娟頭頂金釵,似乎在自語,似乎在警訴。廖娟與張生默默的對視各有所思「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看了看窗外斜掛天邊的太陽,和尚起身略整衣冠說,雖然只是一件破袈裟看得出他的萬般愛惜。「師傅,萬望指點迷津」廖娟誠摯的挽留。破和尚遲疑片刻「今日,我且留下一首《點絳唇》,個中之意慢慢思索吧」這破和尚竟然還能寫詩這就新奇了「阿寶,快文房四寶侍候」「好咧,少女乃女乃」阿寶歡快的應道,硯台,筆墨,紙張,但見破和尚拿起毫管,右腳跨前,左腳稍後,扎的彼有架勢。沙沙作響,頓時龍飛鳳舞的《點絳唇》有如神作,潔白的宣紙上透出清雅氣息,詩書下數朵蓮花沾露欲滴,一片花瓣落在翠蓋上「奼紫嫣紅,墜香斷壁飄殘瓦。暮朝飛踏,煞是煙波畫。白酒銅錢,欲問流年價,憑崖啊,破缽緣化,妙法行天下」廖娟拿起詩詞念了起來「詩可謂妙極了,香花燦爛一回,有如人灑月兌世間一趟。終歸香墜斷壁魂歸塵土,銅錢換白酒,流年似水卻無價」詩間點點淒苦,灑月兌,如水長流,如酒濃烈。「正是,人如花,彼岸花開花落千千年,來來往往如雲煙。憑崖望八極,否極泰來,樂極生悲,如我這般袍服變袈裟有之,莊子曾言,夫至人者,上闚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破和尚感悟彼深「如來佛祖這會可忙啦,又要飲酒吃肉,又要普渡蒼生,妙法蓮台,是不是得空了還得去逛逛窯子咧?」小燕子仰著頭帶點天真,帶點壞笑的說「你這小蹄子,休得亂踢,亂囔,小心舌根子會爛掉」廖娟狠狠的瞪白眼惶恐不安教訓道,小燕子瞧瞧少女乃女乃,又瞧瞧破和尚,吐了吐舌頭。然後低頭不停的掰手指頭。這小妮子,點點可愛,點點調皮,仿佛不韻世事滄桑般的無邪,破和尚在想,他不拘言笑的臉龐,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旋即雙手合拾肅然念叨「阿爾陀佛」「這位大師,出身書香門第,詩作得可謂鬼斧神工啊」看到小燕子的尷尬,阿寶挺身解圍。那麼多年在員外身邊詩詞歌賦的耳渲目染,雖不會呤詩作賦,欣賞還是綽綽有余的。「謝謝大師真言,阿寶,你且送送這位師傅」默默不語在一旁的張生開口道,期間思索已多,從莊園,田舍到枕邊人。「大師,請」阿寶抬手示意。這破和尚背起他的破行囊,肩膀聳了聳,輕輕的包裹不大卻是整個身家,沉重啊!破和尚步出劉家莊,嘴里喃喃有詞「莫問情緣空自恨,強求更添許多愁」從萬貫家財到一無所有,試問有誰能如此大度,灑月兌。
和風習習,伴隨著破和尚的到來離開,廖娟百感交集「小燕子,你且隨我到後花園走走」後花園里紫荊花、梅花、水仙花,爭相開放,片片落葉隨風而飄,落在地上,圍牆上,磚瓦上,人頭高的圍牆,圍起這深深的大宅院,圍不起的卻是這等愛飛的花兒。小燕子伏身拾起了一片花瓣「這是不是曾經也有個燦爛無比的花魂,難怪那麼多人惜花,呤花,竟是這等痴」「一把花瓣,一襲花香,Y頭這就叫情由景生,花隨人意,這何嘗不是和尚點絳唇所言」廖娟應道「咯咯……」好歡快的笑聲,伴隨笑聲而來的是兩個一男一女十歲左右的孩子,女孩子一身白底子,梅花長裙,扎起小雲鬢斜插一朵鮮艷奪目的梅花。男孩則一身小公子哥兒打扮,頭戴一頂辮子帽。「如露哥,你說這蝴蝶它為啥翅膀上會長眼楮呢?」小女孩臉被冷風吹得紅粉粉「如花,那不是眼楮,那是偽裝起來的色彩,形似眼楮用以嚇跑別的侵略者」「不呢,沒有眼楮,化蝶的祝英台咋看得清裂開的墳墓,隨梁山伯而去呢?」「真不是眼楮」「那它的眼楮長在哪?這翅膀上的真如眼楮一樣噯?」小女孩在側著頭瞧琥珀瓶子里的黃色蝴蝶,蝴蝶翅膀上有黑白相間形如眼楮的色彩。小女孩子為發現這趣事而樂,追問不停。男孩子則拿一個網兜在網蝴蝶,轉身看了看琥珀里蝴蝶,對女孩子一再追問卻無從下手。天氣那麼冷了,蝴蝶還追隨花間,樹上偶爾會有一兩只麻雀,撲朔朔的,這是如花,如露兄妹倆。听到這天真爛漫的話,廖娟忍不住以袖掩嘴撲哧而笑。仿佛看到童年的劉庭,莫園園,他們何嘗不曾如此,廖娟還把劉庭捉的蝴蝶伴一片青葉夾到四書五經里燻書香,日久抖起書頁里蝴蝶標本,蝶粉撲朔朔而下,葉子則脈絡分明!
作者題外話︰哈哈,如果說見到這破和尚,如此坦蕩,如此淒婉,如此詩情,隨緣而化,見到他的破缽,你會不會丟下一個銅錢?好生讓他換二兩白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