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亮把錢取了出來,他按郵戳找到匯款的郵局查問了小半天,弄得人家都不耐煩了,圓臉大眼楮長相很甜的業務員氣呼呼地告訴他︰「每天來匯款的那麼多人,我們哪能記得住。你要是覺得有問題,別領不就得了。」
何天亮說︰「謝謝您了小姐,就算是再有問題錢我也不能不要。」
圓臉大眼楮說︰「那就行了,趕快拿著錢回家愛買啥就買啥,別在這兒添亂了。」
何天亮出了郵局,兜里裝著他出生以來得到的最大的一筆財富,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錢都是百元票面的,厚厚的一沓硬實實地揣在貼身的上衣口袋里。他下意識地隔著厚厚的棉衣模模胸口,覺得就像是做夢,頭有些暈乎乎的。他朝四周看看,灰蒙蒙的街道上汽車卷起塵埃吼叫著魚貫而過。騎著自行車的人們縮著脖子佝僂著身軀做著機械運動,寥寥無幾的行人挨著路邊默默地朝各自的目的地奔走。冬日里的太陽被骯髒的天空融化成一團黃白的光暈。前面就是市府廣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里。廣場上仍然有零零星星的老人在懶惰的太陽下面尋找溫暖。擺棋攤的地方照樣有一幫人圍攏了看下棋,他忽然想起了肖大爺,那是個令人可親可敬的老人,已經有多日沒有跟他見面了。想到這里,何天亮拔腿穿過馬路朝棋攤走去。
下棋的看棋的都沒有肖大爺。何天亮有些失望,想起肖大爺曾經給他留過地址電話,便從上衣口袋里翻出三立送給他的小通訊錄記事本,肖大爺寫給他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他都謄到了上面。附近就有公用電話亭,他給肖大爺掛了電話。電話才響了兩下就有人接了起來,好像專門有人在電話旁邊等著接電話似的。
「喂,哪一位?」
何天亮一听就是肖大爺的聲音,趕緊回答︰「您是肖大爺嗎?我是何天亮,您老人家還記不記得我?」
肖大爺顯然非常高興,說︰「你這話問的,我哪能不記得你呢?最近好吧?可有些日子沒見你了,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老頭給忘了呢。」
「我挺好,您老身體還好吧?天冷您可得注意身體。」
肖大爺哈哈笑著說︰「謝謝你了。我的身體沒問題,每天照樣到廣場上遛彎鍛煉下棋。就是見不著你有點擔心,沒有你下棋也沒有味道,那些人棋都臭得很,還就是跟你下有點意思。」
听到肖大爺話里話外關心著自己,何天亮心里不由就有些熱乎乎的。又想到肖大爺自己的棋術非常一般,還老說別人棋臭,心里好笑,更覺得這個老人家可愛,就說︰「我這段時間忙著飯館和小商店開業的事,等忙過了這一陣一定專門陪您老好好殺幾盤。」
「你要開飯館了?好啊,好啊,難怪不見你擦皮鞋了。飯館在什麼地方?」
何天亮說了自己家的大致位置,試探著問︰「肖大爺,我的飯館開業的時候您老要是有時間,能不能來光臨指導一下?」
沒想到肖大爺非常爽快︰「我一定去,你事先告訴我個準確時間。小何的事業起步了,我哪能不去捧場呢。對了,你再把地址說一遍,我這就記下來。」
何天亮听到肖大爺如此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非常高興︰「肖大爺您不用記,到時候我來接您。」
肖大爺說︰「不用,不用。這座城市沒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你只管說,我肯定準時到。」
何天亮于是詳細說了自己的地址和走法,等到肖大爺說已經全部記好了,才跟他道了再見。放下電話,何天亮情緒好了許多,頭腦也清醒了,決定不再為這筆錢的來路傷腦筋,三立說得對,想也想不出個結果,還不如不想。這筆錢來路不明,說不清後面藏沒藏著什麼貓兒膩,在沒弄清來路之前還是不動為好。他作了決定,就近找了家銀行把錢存了進去。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何天亮他們幾個人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房子的裝修、改造的收尾中。各人認可的錢都一分不少地按時到位。看著這些錢,何天亮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這些錢都是他們的血汗甚至淚水,是他們一塊一塊一毛一毛不知經過多少磨難才積攢下來的,每一分錢交到這里他肩上的擔子就重了一分,他實實在在地感到了錢的分量。
三立跟小草忙著跑工商執照,稅務登記,辦衛生許可,到銀行開戶頭,整天跑得見不到影子,每天晚上回來都是一臉晦氣,罵工商局,罵衛生檢疫局,罵稅務局,看樣子事情挺不好辦。小草告訴何天亮,各個機關都是老爺,辦事人家愛搭不理的,手續明明齊全,可是今天一個說法,明天又是一個說法,一個衙門沒有十幾趟跑不下來。唯有殘聯和民政還算好,見三立拄著拐來辦事,倒是很給方便,該出具的證明手續不克不卡都及時給辦了。有了這些手續,工商登記費、稅收比例等等方面都能得到優惠,算是多多少少有了點收獲。
何天亮听著她傾訴煩惱,連安慰帶鼓勵地說︰「如今辦事哪有不難的,咱們一無錢,二無權,三沒有關系,一切都得公事公辦。社會風氣就是這個樣兒,也不是光對咱們。再說你們這些天也沒白跑,工商執照馬上就下來了。工商執照拿到手稅務也就辦了。衛生許可證等他們來的時候請他們吃一頓,他們自己都吃到肚里了,還能說我們衛生不達標嗎?這些事誰也別想三天五天就辦出來,你們這就夠快的了。三立腿不方便,人又急躁。凡事還得你多跑多出主意,我們這個中心開業了,你和三立是第一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