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過身去,還未邁開步子,卻被一個冰涼的懷抱緊緊擁住,海遙一怔,奮力的掙扎想要甩開他的手臂,耳邊卻響起了細微的幾乎听不到的哽咽聲。
她的動作一滯,頸窩里卻有冰涼的水漬滴落,海遙只感覺自己的心都抖了一下。
她想要回頭,想要掙開他的束縛,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站在那里沒有動,她竟是不能動。
就算是最初認錯了人,可後來卻也曾真心實意的愛過一場。
她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曾經銘刻在心底,瓖嵌在血肉中的一個人,如今雖然硬生生將他從心中抹去了,再也不愛了。
可卻也不會真的對他的一切坐視不理。
可卻也不會真的絕情到,自此以後,就是陌路人。
她希望陸世鈞過的好,這樣的心情,就像是面對自己的一個老朋友一般。
「遙遙……對不起,對不起……」
他顫聲輕喃,細微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哽咽,海遙感覺自己的心口里,膨脹著一種酸楚的情緒,那種情緒不停的漲大,漲的她眼眶里都酸痛起來。
「陸世鈞,你別這樣……」
她輕輕的動了動身子,想要掙開他的懷抱。
陸世鈞卻又失控的抱的更緊,他瘦的有些硌人的下頜抵在她的肩上,孩子一樣的輕喃︰「遙遙,你回來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世鈞……你再這樣,我以後永遠都不見你了。」
海遙轉過身來,將他一點點推開,夜幕之中,她能清楚看到他臉上的淚痕。
她有些微微的恍惚,仿佛瞬間回到當年。
當年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會義無反顧的讓自己投入進去?好似最初只是簡單的暗戀,可到後來,卻已經變成了失控的奔涌的情愫。
許是因為那一夜他的眼淚,許是因為無數個渾渾噩噩的日子里,他這樣的落寞和孤苦打動了她。
所以她傻乎乎的以為自己是救世主,所以她信誓旦旦的以為,她會是終結他墮落生活的終結者,可到最後,她才知曉,他們的一切,都是一場錯誤。
只是現在,她走出來了,她希望他,也可以走出來,重新開始。
他低著頭,靜靜的站著,黑色的風衣將他襯的又高又瘦。
當年那個清秀雋永的少年,一去不復返了,當年那個溫和儒雅如玉一般的男人,亦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像是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就像是那些攜手同行的時光,一去再也不會回頭了一樣。
時間如風一般呼嘯著飛過,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跡,它們是如此的殘酷又無情。
「不要這樣子。」海遙輕輕抬起手按在他的肩上。
夜風寂寥,她看到他唇角有薄薄挑起的一抹笑靨,那笑卻是寂冷的,帶著讓人難過的惆悵。
「世鈞,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也不要再這樣下去好不好?看到這樣的你,你的父母,親人,還有我們這些……朋友,都會難過……」
她說到朋友這兩個字眼的時候,他忽然抬起了頭來。
海遙一怔,只覺他此刻的目光,竟如現下的明月一樣,淒淒清清的一片,讓人不自覺的就陷入他的悲傷中去。
「朋友?」他喃喃的重復了一遍,又低低的念了一遍,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一向是內斂而又溫和的人,就算是大喜大悲,在他的臉上也不過是柔和的情緒起伏。
可他此刻笑的前仰後合,笑的像是一個瘋子。
海遙怔怔的看著他︰「世鈞……」
他擺擺手,仍然在笑,那笑聲听起來卻讓人覺不出一絲一毫的快樂。
原來,有的時候眼淚並不是就代表了痛苦,而笑聲,也並不是就代表了快樂。
「世鈞……」她又低低叫了他一聲,他卻看著她,笑聲一點點的低下來。
他後退了一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海遙的目光有些訝異,她似是要上前,他卻忽然一抬手阻住了她。
「海遙。」
他輕輕叫了她的名字,像是微風從她的心頭撫過一般輕柔。
海遙應了一聲,他看著她,似乎要把她看進自己的心里去。
路人漸漸稀少了,夜風就愈發的冷,海遙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抱緊了手臂。
她的頭發已經留的很長了,烏黑發亮,像是一匹綢緞。
過去的她,也是長發披肩,卻是清爽的直發,總愛扎一個馬尾,像是一個大學生,而現在的她,柔媚的卷發披覆而下,襯著尖尖一張小臉
,她已經美的如同盛放的玫瑰。
一個女人的美艷,總是要由一個男人來尋找和成全。
而那個讓她的美麗一點點綻放的人,終究不是他,也永遠不會是他。
陸世鈞喝的很醉,可他卻是越發的明白,佟海遙三個字,永生也沒有資格掛在嘴邊,放在心里了。
「你不要擔心我。」
他終究還是開了口,鏡片後的眸子,看不出是什麼樣的情緒。
「好好的準備你和湯啟勛的婚禮,好好的照顧康寶和小湯圓,好好的過日子,只要你好好的,我心里就高興。」
他笑的似乎更明快了一些,讓她也忍不住的揚了揚唇角。
海遙使勁點頭,那一雙總是清透的眸子里綻出點點的光輝,她是一如既往的,她的心,也從未被這骯髒的世界,染上污穢。
他感覺心像是缺了一角一樣,硬生生的疼,疼的錐心刺骨。
他曾經擁有這世上最珍貴的禮物,可他卻用自己的愚蠢,拱手將她讓給了別人。
「我會的,你也要好好的,好好振作起來,好好照顧家人,好好工作,然後……」
她笑,那笑容真摯入骨︰「找一個真正愛你的好女人,結婚,生子,好不好?」
似是為了讓她安心,他笑著點點頭︰「當然,你都兒女雙全了,我也不能落後啊。」
她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那要加油啊!」
他點點頭,眸光點點溫柔的落在她的臉上,那些遺憾和痛楚,不甘和失落,終究只能由他自己來品嘗了。
他沒有資格再愛著她,這樣骯髒的陸世鈞,只適合去自生自滅。
「我要回去了,你……」
他想問,要不要送你回家去,可目光已經看到了馬路對面一抹高大的身影。
那話就吞了下去,他唇角苦澀的笑容飛快的閃了一下,「那麼,再見,海遙。」
「再見。」
海遙看著他轉過身往車子邊走,他的步伐好似還有些踉蹌,可終究還算是穩健的。
他關上車門的時候對她揮了揮手,她也對他揮揮手。
仿佛他們只是老朋友告別一般,仿佛明天還會再見面一樣。
可彼此心中都明白,從此後山高水長,再要見面,怕是也很難了。
海遙看著他的車子轉了方向,緩緩駛向遠處,她這才往馬路對面走去。
湯啟勛已經遠遠迎著她走來。
城市的夜色是迷離的,很輕易就會讓人迷失了心。
她曾經也差點弄丟了自己的心,她曾經也差點迷失了自己。
可繁華落盡之後,她的身側還有一個這樣的人,深愛的人,守護陪伴著她,給她一個如此溫暖的家。
她感謝上蒼的厚愛。
他穿了駝色的短風衣,長腿寬肩,步伐昂健,俊逸的容顏隱沒在濃黑的夜色里,那是讓她畢生安穩的港灣。
她笑起來,加快了步子向他身邊跑去,他也笑,唇角微揚,雙眸明亮。
有人說,你喜歡一個人時,看到她就不會自覺的笑,滿眼滿心都是笑。
他想他是喜歡的,喜歡到這一輩子,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她想她是喜歡的,喜歡到這一生,她的笑容只會為他一個人綻放了。
「回家嗎?」他握緊了她的手。
「回家!」她燦爛的笑,眼楮里的亮光,是整個天幕的繁星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