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母親教過,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救命之恩,是該相謝。謝語還沒出口,看到這個壞東西又要捉弄人,金凌不覺再次怒了︰
「姓龍的,你救我歸救我,今兒個你要是敢往被子里鑽,小心你這條小命……你……」
丫的,他真的鑽進來了,屬于他的氣息,濃濃的沖她逼來。
金凌氣的一下小臉通紅,小身板發抖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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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見過這麼要強的女孩子,中毒,動彈不得,小命掌控在別人手上,還這麼凶巴巴……
龍奕眯笑著臉,因為這句話,並沒有睡下去,而是倚靠到床圍上居高臨下的看︰「我就睡了,你能使我怎麼樣?玩」
「你……」
眼皮底下的小女子氣鼓鼓的樣子,就像一只青蛙。
「你又動不得,現在你是砧上的肉,任我魚肉……」
「你……」
「別你你你我我我的……今兒我還就睡定了……」
他眨著眼,好玩的扯她頭發,帶著滿滿的他不曾發覺的寵溺︰
「我說小丫頭,古人常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現在就只不過想上來睡個覺而已,你至于這麼激動,還想要我小命?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黑心肝的女人?」
眼里全是促狹之色,一邊呵著氣兒,一邊眨著眼兒,那模樣兒,就像在調戲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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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落平陽被犬欺,龍游淺灘遭蝦戲——
為之氣結的金凌,總算是深刻領悟其中的道理了。
金凌自認很少動怒,生氣解決不了實質性問題,對待棘手問題,要客觀理性,絕不可以自亂陣腳,只是,她從沒有遇上過這樣的情況。
好吧,她得沉住氣,絕不可以輸了風骨。
一個字,忍!
金凌僵著臉孔,深深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待到怒氣壓下了來,待到她覺得自己足夠冷靜了,才耐著性子跟他講道理︰
「龍少主弄錯了,本姑娘從來不是黑心肝的女人。龍少主想要睡覺,成,本姑娘一定不礙著你。但有句老話說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要睡覺,就先拿張紙,拿支筆,記下我報出來的藥材名,然後呢,你出去往回春堂去把那些藥材全給我買了,熬了,端來給我喝了,等我能動彈了,你就可以睡了……至于你的大恩大德,日後我一定好好報答……」
「大恩大德」四字,她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這家伙敢如此戲弄她,日後,她自要好好惡整相謝,可話音還沒有完,她便被他無恥的舉動給嚇到,不由得驚叫出聲︰「你你你……你想干什以?」
「你不說要報答麼,我也沒別的什麼要求,以身相許吧……嘿,你的身子真是香……」
這個可惡的男人流里流氣的吐出一句,就往被子里一縮,還伸手將她勾抱住,很快,淡淡的紫蕪草的清冽氣息沖進鼻腔。
「姓龍的,敢吃我豆腐?你……找死!」
金凌倒吸一口冷氣,終于火大,她把俏鼻一蹙,雙腳靈活的一勾一挑一踹,一腳出去,十分力道,使的是正宗的金鋼腿,狠狠撞在那人的肚月復上。
龍奕根本就沒留心,以為她已動彈不得,加上突來的勁道,讓人防不勝防,等到他悶吭一聲覺察不對勁時,已連人帶被飛了出去,砰通倒地,摔了一個大跟斗,緋紅的錦被把杏衣男子卷在了里面。
阿彌佗佛,天下第一公子,第一次想爬女人床,下場是被踹了一個人仰馬翻,把一張好端端的八仙桌給壓了個粉碎——唉,太丟人現眼了。
金凌清楚的听到床下 里啪啦一陣聲音,由于雙手沒有力道,便使了一個凌空翻,盤坐而起,沒看地上那個在被子里掙扎的男子,卻被自己身上的衣服給嚇住——身上穿的已經不是昨兒晚上的夜行衣,而是一件繡著蓮花的粉色單衣,心下陡然一沉。
「咳咳咳……當真好心沒好報,臭丫頭,你想謀殺啊!」
胡亂的把錦被扯開,龍奕還沒有抱怨完,就被喝斷︰
「姓龍的,你……你……你,我的衣服……誰讓你給我換的衣裳!」
黑黝黝的小臉,通紅通紅,即是羞的,也是怒,正確來說,是惱羞成怒,嗯,索性臉孔是黑的,看不出。當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床,就沖了過去,一記無影腿毫無預兆的踢了過去。
「呀……你發什麼瘋!」
勁風所到,既疾又快,亂影橫飛,難辯虛實。
好厲害的腿上功夫,龍奕驚駭之極,連忙躲閃,杏袍翻飛,嘴上直叫︰「喂喂喂,你再撒潑,我真不客氣了……你想打,等你身上毒清了再打,我不趁人之危……這個時候動真氣,對身體不好……喂……」
真要命,這臭丫頭,身手著實不賴,看來不顯出真功夫把人拿下,根本沒辦法把她制的服服帖帖,正想著要如何拿下這個囂張的女人,門「吱扭」一下開了,走進一個漂亮的少婦,紫裙雪襖,雙心婦人鬟,斜插珠花,柳眉明眸,俏鼻粉腮,不曾著了濃妝,清清淡淡,很是秀致優雅。
來的是程三娘,手上抱著從自己房里取來的衣裳,打算給龍奕的「媳婦」換上。還沒走到門,就听得這邊屋子里鬧哄哄的,在外頭時就納悶里面出了什麼事,等進了門,看到地上被砸倒的凳椅,以及落在邊上的被子,立即瞠然的瞪圓眼,蓮花指一翹,目光直往抱頭直躥的龍奕身上瞅——從沒瞧見過龍奕如此狼狽過,不覺失聲而叫︰
「呀呀呀,你們這是唱的是哪一出啊?怎麼盡在這里給我敗家?」
聲音兒尖尖脆脆,又驚又怪,有點熟耳。
金凌收回橫掃出去的一腿,眨眨眼,看向突然冒出來的女子。
那女子也抬了頭瞅她,不覺就被這姑娘宜嗔宜怒的模樣給驚到。
「咦,鳳蕭姐姐,怎麼是你?這里……是回春堂!」
金凌月兌口而叫,左右看了看這一室極為剛硬的陳設,甚是驚訝,心下沒想到會遇上熟人,原以為這里是龍奕的地盤,結果不是。
***程三娘一怔,嬌妍的臉孔上也露出驚奇之色︰「怎麼?你認得我?」.
她上下打量著,只覺眼前小姑娘面生的緊,並沒有印象。
而且還叫她「鳳蕭姐姐」,這世上,這麼叫她的很少很少,這麼多年來,認得她的,都叫她三娘。
***
金凌並不覺得奇怪,畢竟十幾年不見了。
嗯,她記得很清楚,十三年前在龍蒼時,正好趕著龍蒼諸國戰亂。他們來到西秦國時,這個國家也在打仗,所謂的諸侯爭霸,烽火連天就是那樣一個情形。
有一天,她和姑姑他們被亂軍沖散,她怎麼找也找不到自己的那些隨從,便跟著難民一路往京而來,沿途留下了記號。後來,她在半路遇上一個長的很像燕熙哥哥的少年。
那是一個很不正經的男孩子,嘻嘻哈哈,說話隨性,很闊氣很有錢的樣子,不知道什麼來歷,反正很好玩,很會吹牛,也很會打架,和熙哥哥有得一拼。
小小的她,為了不至于餓肚子,就拼命的纏上了他,扮可愛,扮無辜,騙吃騙喝騙同情。
但是,這個少年很會「拈花惹草」,她很討厭他上青樓去玩耍——娘親說過,男子漢要堂堂正正,終日流連在煙花之地,成不了氣候,于是就在他身上下了一味「聞香疹」,只要一踫女兒香,就會生紅疹……
想到那些事,金凌不覺輕輕一笑,目光一閃一閃,放出晶燦燦的光華,晶光流轉,靈氣逼人︰
「鳳蕭姐姐可能不記得了,十三年前,我曾來過回春堂的……」
***
「十三年前?」
程三娘凝神回想。
十三年前,她記得自己才十七歲,那一年,她遇上了自己喜歡的男子,又結識了一個龍奕,然後……
「我是琬兒啊……鳳蕭姐姐可還記得……十三年前,有一天,有個滿身長滿紅胞的小鬼急沖沖跑這里來找你,叫什麼來著?對了,那臭小子叫虎頭……哈,我一直覺他叫狼頭比較好,整一只就是小……」
金凌噗哧噗哧直笑,想起當年那小子發疹時那囧樣,就想捧月復大笑。話說,以前,她從來不敢整燕熙哥哥,因為燕熙哥哥實在太厲害,她只要動一個眼珠子,他就能知道她要使什麼壞,可那個小子不一樣,不知她底細,整弄起來倍兒爽,倍兒有趣。
「什麼?你是琬兒!」
程三娘驚奇的瞪大了眼,這琬兒姑娘不是已經死了麼?
她猶記得當年龍奕因為琬兒死了,一度難過了很久,整整在江邊守在三天三夜不肯回來,怎麼如今,她又活過來了?
她不自覺的瞄向龍奕,心下奇怪︰這兩位怎麼就湊到了一起?怪不得龍奕這麼開心,原來他看中的是琬兒,咦……不對……不對……這個龍奕好像並不知道她是琬兒啊……
瞧這表情……真是說有多怪便有多怪!
她看得嘴角直抽,想到以前這個小姑娘把虎頭整的那個慘,如今輪到她落到虎頭手上,還能有好果子吃嗎?現如今這位可不像先前那樣好擺弄了……
三娘瞟了一眼笑彎秀眉的琬兒,張大嘴巴想提醒人家先別高興的太早,還沒等開口說話,自己就被人如老鷹爪上雞一樣拎了開去。
嗯,某人發飆了!
她再度抽抽了嘴角,識趣的閉上了嘴,只能在心里表示同情。
***
龍奕一直在邊上瞅著,對于這個小妞開口叫三娘做「鳳蕭姐姐」,甚為驚訝,就杵在邊上饒有興趣的听著。
听著听著,俊氣的臉上那笑容再也掛不住了,自丫頭嘴里冒出來的那句,差點令他跌倒,立即,各種表情在他臉上復雜的閃過,錯愕、驚訝、難以置信、不可思議,最後,通通化作一種哭笑不得的惱火以及——驚喜!
不,他是驚到,至于喜……
「喂,臭丫頭,我想我該進一步再跟你自我介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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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龍奕這張不討喜的臉孔,再度出現在眼前時,金凌眉頭一蹙,止笑,並且一步步退去程三娘身邊︰「龍奕,我和鳳蕭姐姐敘舊,你跑上來湊什麼熱鬧!閃邊上去,待會兒再跟你算賬!」
「算賬?」
龍奕咬著這詞,嚼著那味兒,把牙笑的錚白錚白,一步步逼過去,並且磨著牙︰「對,算賬……我們的確是該好好算一算賬!」
這話,好像,有弦外之音。
金凌的心髒敏感的緊縮了一下,回頭看到鳳蕭姐姐投來的同情上目光,她就覺得頭皮發麻,背後拔涼。
「你……干嘛……齜牙咧嘴的,凶什麼凶……」
「不不不,你弄錯了,我哪有在凶,我只是覺得吧,我跟你,也該敘敘舊!」
「我和你,哪來的舊可以敘?」
金感覺到了某種危險,不太妙,好像自己真惹到他什麼了……
「怎麼?不記得了?剛才,你不是叫的很順口吃麼?哎呀呀,真是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見,你居然還能記得我!」
「你是……」
困難的吞了一口口水,心,金凌沒理由的在心虛。
男人的黑曈,笑的邪氣而可怕,他彎著英氣的俊眉,緩緩的壓下高大的身子,一字一頓,句句鏗鏘,扔下一句話︰
「是這樣的,十三年前,本公子不叫龍奕,那個時候,本公子有個不太好高雅的小號,叫︰虎頭——喂,我叫虎頭,不叫狼頭,隨意給人改名字是很沒禮貌的……順便再提醒你一下,十三年前,你可是把虎頭害的相當相當之慘……今兒個既然撞上了,那咱們是不是該把老賬新賬一起好好算一算!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