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金凌素愛來無影去無蹤,不喜這種貌似被跟蹤的滋味,便沒有給他好臉色看,轉身掃了一圈地上打爛的東西,花木壞損的厲害,廊柱欄桿也被劍鋒劈壞,一道道張著大口子,可見力量是何等的強悍。龍山三煞天生蠻力,再配著精妙的劍法,施展出來很具殺傷力。
她不覺皺起柳眉,想到人家是好心救她,自己的人卻跑上來大打出手,心下有點過意不去,便笑的對小豐說︰「小豐,打壞的物件,回頭例個清單送到鎮南王府,該賠的我會盡數賠上!」
小豐連連搖頭,笑著說︰「不用不用,我家公子怎麼會收姑娘的銀子……」
金凌正想說那哪成,本該在後院待的花如急匆匆自後院的道上追出來,見他們還沒有走,松下一口氣,笑靨如花的走近,道︰「還好還好,姑娘還沒走……公子適才想到,姑娘的家人來的急必沒有備馬車,特讓花如來傳來,說是讓府里備了馬車送姑娘離去!廓」
金凌一怔,不覺又輕笑,心頭甚為感激,這個晏之,端的就像燕熙哥哥一樣體貼入微,把什麼都設想到了。
小豐听著,又一呆,也被公子的細心驚到,他家公子,對任何人都不假以顏色,獨獨對這個姑娘上了心。他心下真是有點驚奇,這個相貌丑鄙的慕小姐到底哪里吸引住公子——好像並不僅僅因為她會下棋這麼簡單,那種淡淡的溫柔,是打心眼里發出來的。
既然公子將這姑娘放到了心窩窩上,他們這些奴才,自然得將這姑娘當菩薩一樣供著,回過神後,小豐立即高叫一聲︰「管家,備車!杰」
一個青色錦袍裝束的中年男子答應著,讓人去趕車過來。
金凌也不推拒︰「那就有勞了!」
不一會兒,待馬車停到了府門口,金凌攜了青子漪再三道謝,婷婷裊裊的走出去。
經過大門和龍奕錯身而過的時候,龍奕俊逸的臉上堆滿了足可迷倒眾生的笑容,可是金凌全不理會,淡寡寡就從他跟前掠過,他的笑容終于掛不住,不明白自己好心來「救」她,怎麼就被她這麼冷落,楞了一下後,很不甘的追上來,直叫︰
「喂喂喂,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好歹我也是好心一場,辛辛苦苦尋了你一個晚上,你怎麼就沒道一聲謝,就這麼……喂……你給我站住!你……你……你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這個女人完全不理會他,他怒了,丟不起這個臉啊,身形一飄,跳下了台階,就攔住了這個可惡的女人——
小豐在邊上看著,微微皺眉,心下恍然︰原來是龍奕找著這里,這人還真是不簡單。公子都已經讓人給桃林撒上了藏香粉,他居然還能找得到……果然是個人物。
但是,他听說這個龍奕和自家公子一樣,都不太愛搭理女子,如今怎麼和慕小姐走的這麼近?莫不成真想娶人家不成?不行啊,慕小姐絕對不能嫁給公子以外的任何人,否則公子一定不開心。
他心里是這麼想的,而後又被自己這個想到驚到……慕小姐嫁公子,她能配的上嗎?
他想不下去了,只知道自己很不喜歡這個龍奕纏著慕小姐。
那邊,金凌抬起螓首,雲鬢上珠釵搖曳,眸光閃閃的斜視著︰「請問龍少主,我憑什麼要向你道謝,你可知昨兒個是誰在找我麻煩……我的子漪又是被誰的人給一劍刺傷的?」
龍奕一楞,順著她手指所指,轉頭盯了一眼青子漪,雪白的衣裳上依約泛著血色,可見傷的挺深——以她的意思,就是她曾和水娘她們交過手,子漪姑娘還被她們刺傷了。
也就是說,她與青子漪是嬤嬤她們死前最後接觸的人,現在,嬤嬤和幾個女衛死了,水娘雖然沒死,也跟死人差不多,龍奕深信不是她下的手,可她總是逃月兌不了嫌棄的。
龍奕睇著金凌,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福寺發生過命案。
「先別管這些,我先問你一件事,昨天,你怎麼沒回鎮南王府?」
「這些好像與你無關吧!」
「怎會無關,現在外頭大亂了你知不知道……」
「大亂?什麼大亂?」
她皺了一下柳眉。
「你果然不知道!」
「我能知道什麼?昨兒個,我差點著了你們龍域的**咒……今早才醒過來,要不然我至于會在外頭留宿麼?」
金凌沒好氣的白了一眼。
「什麼?那兩個老不死的,敢對你下**咒?」
龍奕听著臉色大變,急吼出聲。
這**咒不是好東西,要是被攝住了心神,就會失去本性。
「還不是你招惹出來的事兒……平白無故,被人用劍指著打啊殺的,我家子漪差點成了劍下亡魂……龍奕,別攔我,我跟你,現在沒話說!」
金凌哼了一聲,繞開她,也不想多問外頭有什麼大亂,打算先回王府再說。
「這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但我終究與她們不是一路的……」
龍奕不讓,又攔住去路,情知她很不高興,心里莫名的生了緊張——自己在乎她在乎的死,而她,完沒把他當回事,這種滋味不好受。
金凌沒興趣听,擺擺手叫停︰
「我不管你們是不是一路的,總之,你的事,與我無關,我的事,也與你無關。請你記明白了,我是慕傾城,是個名聲臭三江的女子,你是龍少主,是尊貴不凡的公子爺,是有未婚妻的人,慕傾城在這里請你高抬貴手,煩你日後少放那種讓人生誤會的消息出去,我不想被人惦著,整日提心吊膽,今日來幾個人來請我,明日再跑幾個人來抓我——听懂了沒有……若听懂了,請讓開,我要回去了,若沒有听懂,也請讓開,轉個頭回去好好想明白了去!閃開了……」
說罷,她就狠狠踢去一腳,荷葉裙邊漂亮的揚起,凶悍的不得了。
她是真的真的不想給「傾城」找麻煩。
小豐看得目瞪口呆,刀奴則露出了有趣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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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奕懂她話里的意思,悶悶的看著,躲開了她踢來的一腳,由著她損了一通,心下明白,她不是慕傾城,自己的接近,只會給她帶來麻煩。她煩他,一半是惱他給慕傾城添了麻煩。經此一事,龍奕也終于明白一個道理︰若想得到這個丫頭,必須先清理門戶,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馬車很快離開,阿大趕著車,阿二阿三騎著馬就跟在馬車背後。
天上,白雲悠悠,長空碧藍,龍奕站在樹蔭下,斂起笑容的臉露出幾絲沉沉銳利之色,沒有追上去,眼睜睜看著她離開了。只要她平安,其他事,以後再作計較,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肝,算是著地了。
昨日,龍奕不光找了她一宿夜,也急了一宿夜,差點就以為她也遭了毒手,當時那個急,那個怒,那個悔,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百味雜成的滋味,就好像回到了十三年前——
前一刻,她猶在面前歡顏巧笑,後一刻就突然人間蒸發,他如何能不急?
也許他們之間情誼並夠濃烈,可是那份在意,已一寸寸刻到了骨子里。
十三年前的失去,令他黯然神傷到如今,這些年,他苦苦查著當年的事,如此的放不開,便是因為太過在意。十三年後,再次失而復得,欣喜之情才將那份舊日的傷痛驅散,若再度失去,他一定會瘋掉。
他招來小怪,四下傳找,小怪帶著她一直在桃林打轉——小怪嗚嗚嗚的告訴他,她最後停留的地方就是桃林。他又讓它嗅尸水,小怪直搖頭,死的不是她。
既然她沒有死,那活蹦亂跳的兩個人,怎會突然消失不見了呢?
龍奕悶在桃林里發瘋似的找線索,才發現桃林里,有人故意撒了藏香粉,用以混淆視線。
之前,他猶在納悶,會是誰干的杰作,如今總算是找到答案了。
他目光一轉,凝到了那緩緩關上朱色的大門,大門上方的匾額上寫著兩字︰「靜館」。
這里是靜館,煞盟龍大當家︰百變龍就隱匿在這里?
可是,這個百變龍為什麼抓了那臭丫頭,轉而又如此輕易的讓她離開呢?
三嬤四嬤她們的死,和這個家伙到底有什麼關系?
龍奕猶在思量,邊上,玄影很氣不過這個慕傾城如此不識抬舉,湊到龍奕身後,憤憤的抱打不平起來︰
「主子,您就任由她這麼對您大呼小叫?怎麼遇上這個女人,您就成好好脾氣了?也不想想昨兒個夜里到現在,我們可是實實在在找了將近四五個時辰了……爺替她擔心了半死,她倒好,沒一句謝謝,還把人訓了一通……還有,嬤嬤的死,也許與她有關……」
說著說著突然閉嘴,卻是龍奕沖他淡淡一瞄,哼了一聲。
「爺都不叫屈,你叫什麼屈……至于嬤嬤的死,只怕另有蹊蹺……」
「爺什麼意思?」
「她根本還不知道福寺有人被化尸,若有關系,也必是與這靜館的主子有關——」
本來,他是找不到這里來的,昨夜找了一夜,找的都泄氣了,天朦朦亮時,他實在累了,便帶著小怪來想找東西吃。
一路自桃林那邊往福街而來,沒去別的地方,想去福樓坐會,先弄點吃的再說。
福樓和靜館中間,只隔了一間繡閣。騎著雪龍駒走過靜館時,龍奕有意的沖那靜館多瞅了幾眼,原本趴在雪龍駒上的小怪忽然間眼神發亮,伸長脖子使勁兒的嗅了嗅後,竟飛奔下馬,金光一閃,就進了靜館。
龍奕情知小怪是發現了什麼,心下甚喜,便獨身進了福樓,點了小怪愛吃的點心,靜等小怪回報。
沒過多久,小怪回來,餃了一塊原本該配在那臭丫頭腰際的飾佩來,嗚嗚嗚告訴他那個失蹤的女人就在靜館。
當時,他激動的恨不能馬上闖進去。
但他沒有這麼做,而是讓人把這個消息帶給了同樣在找人的另一撥人馬——青城公子身邊的龍山三煞,無他,只是投石問路。
結果呢,他沒料到害自己擔心半死的小丫頭,會活蹦亂跳的自靜館內跑出來,既沒有受傷,也沒有被囚,神彩奕奕的很。
龍奕迷惑極了——靜館靜館,這座冷冷清清的別院內,到底藏著怎麼的玄機奧妙?
「玄影你覺不覺得皮有點癢?」
龍奕突然說了一句讓人模不著頭腦的話。
「……」
少主在說什麼啊?
「反正閑著,咱們去靜館找人練練身手如何!」
龍奕眯眼一笑,以一個漂亮的龍躍飄到了將要關閉的朱色大門前,伸出一手,以閑閑之姿千金之力壓住門,另一手又狠一使勁兒,便把門內正在關門的兩個武者震開了三步之遠,大門頓時洞開。
兩個高大的勁衣武者見狀,臉色大變的喝了一聲︰「龍少主,您這是什麼意思?」
喲 ,還是認得他的,可見也是江湖道上混的人物。
「喂,先別忙著關門,本少主既然來了,怎麼可能說走就走,請你們家主子出來,打死了我龍域的人,不管怎樣,總歸得出來交代一聲不是?」
他懶洋洋說道,俊美的臉孔盡是燦爛的微笑,腳一提,便跨了進去,門內,正在清理打斗痕跡的眾個武者,看到有人欺上門,一窩蜂全圍了上來,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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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街一如昨日那般熱鬧,熙熙攘攘,人聲噪雜,馬車顛簸的向前慢慢走著,金凌低頭椅著車壁思量,子漪也不說話,悶悶的在苦惱著什麼。
沿著福街走到盡頭,才轉過彎上了另一條街道,忽眼前車簾一動,車身一沉,一身玄衣的逐子不知從什麼地方閃了出來,滋溜鑽進馬車,帶來一股淡淡男子氣息,一坐到了金凌面前。
「怎麼了?臉色這麼凝重?」
逐子一上來,臉孔就很沉。
金凌抬頭,一眼就瞅到了那張比平常嚴肅何止百倍的臉孔,只不過失蹤了一夜而已,至于這麼緊張嗎?
還是另外發生了什麼是她所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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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記起來了,剛剛龍奕說外頭有大事發生,精神一凜,扯下蒙在臉孔上的面紗,問道,「昨兒,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主子,你怎會在靜館?」
逐子用極關切的眼神在金凌身上來回的打量,不答反問。
金凌凝神睇了一眼,覺得他話中有話,先把昨天下午在發生的事仔細說了一遍,逐子一听,沖臉色有點蒼白的子漪瞧了幾眼,極難得的落下了一句關心的問話︰「傷的怎樣?」
兩道濃眉皺的很深,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滲出血絲的肩膀,這樣關注的目光,她從不曾感受到過。
逐子一直待她與碧柔很好,但他是個悶葫蘆,很少與她們說話,更多時候,他喜歡靜靜的守著她們。
她喜歡他已經有三年了——三年前,他奉了小姐之命自嫖客的身下救下了她,三年來,有種喜歡在心底默默生根發芽。只是他寧可閑下來去逛青樓,也不會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也許他是嫌棄她的。她總是這麼想的。
說起來這三年時間,他常常陪著小姐四處奔波,他們見面的機會不多,可她偏偏就這樣喜歡上了,偷偷的在心里愛著——愛他非凡的身手,愛他的冷淡沉穩,愛他的一切。而今天這一眸,卻是他第一次用正眼看她。
神情有些沮喪的子漪小臉微微發燙,小手本能的捂了捂肩頭的傷,車子一震一震的,生了疼,心也有些疼,但都能忍著,搖搖頭,輕聲道︰「無礙的……逐大哥,到底怎麼了?」
心,砰通砰通,跳的厲害,青帶束發的他,極為俊朗——
那抹怪異的臉紅令金凌微微一怔,卻沒有細想,實在是因為逐子的舉動有些反常,金凌無心顧了其他,再度思索起來,前前後後想了種種可能,最後只吐出一個質問︰
「你認得那個晏之嗎?」
這三年,逐子一直陪在金凌身邊,事事以她馬首是瞻。如果她遇上什麼事,逐子必是第一個沖在前頭的,可這一次有點怪,他怎麼就將自己藏了起來,從頭到晚沒有出現在靜館,這底下必是有原因的。
「不認得!」
他悶悶的搖頭,聲音有點沉。
「那你這是什麼表情!」
逐子忽也覺得自己神情太過凝重,這才緩了緩抹了一下臉,淡一笑,隨即又將手上抱著的長劍平放在雙腿上,正色道︰「小姐可說听煞龍盟?」
「煞龍盟?自然听過!那個神秘幫會不是已經滅了嗎?讓龍奕給鏟平的不是?哦,也不是,听龍奕說,煞龍盟的幾個當家,還活著。等等,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那個靜館是煞龍盟的巢穴吧!」
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上瞪出了驚訝之色,府內清幽,猶如是隱士居住的地方,怎麼可會和傳說中那個可怕刺客組織有關聯?
但是,她也懂,這世上什麼事都有可能——何況她原就覺得這個晏之的身份有問題。
逐子再度搖搖頭,沉聲道︰「是不是巢穴逐子不清楚。但是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多年以前,龍奕所謂的鏟平煞龍盟其是只是滅了煞龍盟里其中一脈罷了。」
「呃……說明白一些!」
江湖太大,軼事太多,有太多事是金凌所不知道的。龍蒼地面上的事,逐子知道的比她多的多。
「煞龍盟創立于七八十年前,創建者原是西秦國一位不見經傳的藩王名拓跋炎,那人表面庸碌,實則是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當時原該由他繼承皇位的,誰料遇上政變奪了皇權。新君登基後便將年少勢孤的他貶到一處窮山惡水去做了藩王。
「之後多年,裝瘋賣傻的拓跋炎為了保護封地,保護妻兒,秘密組建煞龍盟。煞龍盟分左右兩派。左派由拓跋炎的煞軍組成,有著強悍的戰斗力。右派以做生意為幌子,深入各國各行各業,一是為了賺銀子,二呢,想肆機而動,欲奪回皇位。
「原是有期待復僻的,不想卻在緊要關頭遭人出賣,整個封地遭到圍剿,拓跋炎戰死,其夫人殉情,只遺下一少主由煞龍盟兩派掌事帶著突出了重圍。後來他們逃到了地勢詭異的窪山,佔山而據,劃地自治,朝廷多次征討,除了損兵折將,無一利得,只能听憑他特殊的存在。
「又過了三十來年,其少主病逝,煞龍盟內左右兩派司主誰也不服誰,終于一裂為二。留山的左派一系人馬經過三十年的演化,成了一幫亡之徒,跟我一樣,專干要人腦袋的買賣。另一個名叫風褚的右派司主則馬帶了一只鐵騎,進了神秘的死亡谷,暗地里則在各國組建消息網,欲尋找其少主遺落在外的女兒。
「五年前,一個極為年輕的少年闖進死亡谷,已是風燭殘年的風褚,將其奉為了第三代司主。」
這些事,逐子也是偶然間听曾經的暗客門門主無心當中提及的,屬于江湖秘聞,一般人打探不到這些消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