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家的房 n被一腳踹開,屋里油燈昏黃,一個胡子拉茬的中年漢子醉醺醺的站著,手里拎著一條皮帶,地上是綠陶盆的碎片,杏兒姐弟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里屋炕上傳來大嬸的哀求︰「給你錢,別打孩子。」
那漢子瞪著醉眼,歪著頭看了 n口的陳子錕一會,喝道︰「你誰呀?有你什麼事兒!」說著又揮起了皮帶,杏兒大叫一聲,撲在弟弟身上,用自己的身體護著果兒。
皮帶沒有掄下來,那只手被陳子錕牢牢抓住了。
「xi 子,叫板是吧,讓你嘗嘗陳大爺的厲害!」漢子正待發飆,就覺得身子一輕,竟然被人抓住衣領子提了起來,然後隨著耳畔的一聲「走你!」整個人便飛了出去,院子里的土地凍得t ng硬,都能摔成兩瓣。
幸虧冬天穿的棉襖棉 厚實,要不然這一個墩就能把人摔得死過去,那漢子 吸著涼氣,爬起來罵道︰「你他媽誰啊,s 闖民宅xi 心我告你!」
陳子錕從屋里鑽出來,油燈的光芒給他的身影瓖上了一層橙紅s 的邊,杏兒姐弟躲在他身後,怨恨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陳子錕!」說著他向前邁了兩步,嚇得杏兒爹慌忙往後退,嘴里依然強硬︰「你是哪里來的野種,敢踹我們家 n,還敢打我,街坊們都看看啊,土匪進城了!」
陳子錕喝道︰「打你算輕的,誰敢欺負我干娘,我就活刮了他!」
那漢子愣了愣,忽然笑了︰「我當是誰,原來是杏兒娘的干兒子啊,那我就是你干爹了。」
「你他媽的也配!」陳子錕上前揪住那漢子的棉襖前襟,單手把他提起來拉進了屋, 當一聲關上了 n。
在自家 n口默默看熱鬧的鄰居們興奮起來,紛紛走過來蹲在牆角下偷听,杏兒爹叫陳白皮,是個出名的酒鬼,喝上二兩黃湯就要發酒瘋,打老婆,打孩子,砸東西,好好一個家就敗在他手里,起初鄰居們還勸勸,後來這家伙連鄰居都罵,大家便都不敢管了。
「陳子錕的x ng子比我還烈啊。」趙大海感慨著,扶起被撂在地上的寶慶,進屋安置去了,xi 順子卻跟著大伙兒一塊去听牆角了。
屋里,陳子錕把陳白皮提進來,像扔死狗一樣摜在地上,沒說話,先h u出刺刀甩在桌子上,鋒利的刺刀扎進去一寸多深,刀柄還在晃動,嚇得杏兒爹肝兒都顫抖了。
「給我干娘跪下,磕頭賠禮!」炸雷一般的吼聲傳出,鄰居們不禁竊笑,白皮這回有人治了。
陳白皮脖子一梗︰「跪就跪,我還怕你不成!」
說著兩tu 一軟跪在地上,給杏兒娘磕了個頭,低三下四說︰「孩她娘,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杏兒娘哭笑不得,嘆氣道︰「算了,起來吧。」
陳子錕問杏兒︰「他為什麼要打人鬧事?」
杏兒說︰「還不是喝酒鬧得,年關快到了,酒館收賬,他就回家要錢,非b 著娘把買y 的錢給他還賬,果兒說了兩句,就挨了一嘴巴。」
看看果兒,臉上果然五道指痕,眼角還掛著淚珠。
「欠多少酒錢?」陳子錕問。
「不多,五 錢。」陳白皮有些扭捏起來,他平時喝的都是最劣質的地瓜燒,五 錢能喝兩個月。
陳子錕掏出兩枚銀元丟在桌子上,陳白皮的眼楮立刻瞪得溜圓,這可是兩塊錢啊,能喝上幾壇子好酒!
「杏兒,這錢你拿著,給你爹還帳,給我干娘再買幾只j 炖湯喝,開了刀傷了元氣,得補補。」
杏兒遲疑著不敢拿,陳白皮吞了一口涎水︰「我替孩子收著。」伸手想去拿錢,卻瞥見那把寒光閃閃的刀子,手又縮回去了。
「杏兒,拿著吧,你兄弟的一片孝心。」杏兒娘說,這句話等于承認了陳子錕認的干親了。
「男人不賺錢養家就夠丟人的了,還向家里伸手要錢,下回讓我看見,照死里打!」陳子錕拔出釘在桌子上的刺刀,冷冷看了陳白皮一眼。
陳白皮打了個冷戰,目送這個凶巴巴的xi 子出了 n,這才松了一口氣,對杏兒娘說︰「你哪里認得干兒子,連干爹都打?」
果兒忍不住說︰「人家陳大哥可沒認你。」
陳白皮瞪了兒子一眼,向nv兒伸出了手︰「錢拿來。」
「不給!」杏兒把手藏在了身後。
陳白皮剛要動手搶,忽然听到 n口一聲干咳,趕緊偃旗息鼓,找個旮旯貓著去了。
……
今夜陳子錕又搬回xi 順子家住,因為昨夜實在是太鬧騰了,根本睡不好。
進了屋,xi 順子正盤tu 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是他的洋鐵桶,他嘻嘻笑道︰「你啥時候認了陳大嬸當干娘啊,我咋不知道。」
陳子錕說︰「不那麼說,我怎麼好h 手人家的家務事,杏兒爹怎麼那個德x ng?」
xi 順子說︰「陳大叔以前t ng好的,後來有次干活被人誣陷偷錢,打了個半死,後來就這樣了,整天喝酒耍錢打老婆孩子。」
陳子錕說︰「以後他再敢撒野,我就n ng死他,丟永定河里喂王八。」
xi 順子說︰「你真狠,還沒娶親就把老丈人n ng死。」
陳子錕一楞︰「誰是我老丈人?」
「你沒看出杏兒對你有意思麼,嘖嘖,你真有福,寶慶喜歡杏兒可有年頭了,一心想討杏兒當媳f ,看來沒戲了。」xi 順子一邊滿嘴跑著火車,一邊把洋鐵桶里的煙蒂全倒在炕桌上,又從炕頭拿出一包卷煙紙來,把煙蒂一一拆開,煙絲聚成一堆,用卷煙紙重新卷成一根根紙煙,他雙手靈巧無比,卷出的香煙筆直渾圓,簡直像是機器生產出來的。
杏兒看上老子了?陳子錕眨眨眼楮,杏兒長的是不錯,鵝蛋臉大眼楮,大辮子長長的,平時總是打扮的干干淨淨的,不過比起林xi 姐來,終究還是差了那麼一點火候……嗯,這大概就是二櫃他老人家說的氣質吧。
見陳子錕發傻,xi 順子又笑道︰「反正f i水不流外人田,杏兒跟了你也不吃虧。」
「不,我心里已經有人了。」陳子錕正s 道,他心里有數的很,就算自己心里沒有林xi 姐,也不能搶寶慶兄弟的媳f 啊,挖牆腳的事情咱雙槍快tu xi 白龍可不干。
「哦,許是家里給訂了親吧。」xi 順子道,剛出口就後悔了,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子錕可是孤兒啊,哪來的家里人。
好在陳子錕並不在意,拿起桌上的卷煙說︰「你撿煙頭就是干這個?」
「是啊,我的大順牌卷煙啊。價格便宜份量足,比老刀牌還過癮呢。」xi 順子大大咧咧的說道。
「這才能賺幾個大子兒。」陳子錕打了個酒嗝,忽然奇道︰「xi 順子,你今天喝的不少啊,怎麼沒醉?」
xi 順子得意地說︰「我們李家以前可是開酒坊的,我從xi 就喝酒,沒有二斤也有一斤半的酒量……唉,不提了,睡覺。」
說罷倒頭便睡,陳子錕見他似乎不願意提自家當年的事情,也不便追問,躺下也睡了。
第二天清晨,天剛 ng ng亮,院子里籠罩著一層薄霧,陳子錕一骨碌爬起來,心說糟了,七點半要趕到林府上工的,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不知道晚了沒有,要是耽誤了媳f 兒上學遲到,那就罪過大了。
穿衣下炕來到院子里,趙大海已經起了,正趴在地上做伏地t ng身運動,陳子錕嚷道︰「大海哥,幾點了?」
趙大海說︰「懷表在衣服兜里,你自己看。」
陳子錕過去掏出了趙大海的銀殼懷表,看到時針指在六點上,才松了口氣,銀殼懷表j ng致無比,表蓋上雕著火車頭圖樣,還刻著幾個字︰京張鐵路紀念,詹天佑贈。
「大海哥,你這表不賴啊。」陳子錕掂了掂懷表,心想我要是有塊表能掌握時間就好了。
趙大海從地上爬起來,拿白 巾擦了把汗說︰「那可是,正經美國貨,漢米爾頓鐵路懷表,詹總工送給我的。」
陳子錕把懷表還給趙大海,問道︰「大海哥,你剛才做的什麼運動。」
趙大海說︰「那是俯臥撐,洋派的鍛煉方式,比舉石鎖耍關刀什麼的科學又文明,我教你做吧。」
陳子錕說︰「我以前練過這個,不過和你不一樣。」說著他也趴在地上做起了俯臥撐,兩只胳膊在地上猛力一撐,迅速在頭上擊掌一次,在身體還未落下之際,復而撐在了地上。
趙大海笑道︰「誰教你的,這一手很高,不過你要是以為我就那一招,就太xi 瞧大海哥了。」說著也趴在地上,用兩只手指代替手掌支撐身體做了起來。
牆頭上的大公j 引吭高歌,趙老頭披衣出來,看到他們一起一伏的做著俯臥撐,開口罵道︰「大清早的日地球呢,還不爬起來劈柴燒水喂孩子去。」
趙大海被爹罵了一頓,趕緊爬起來干活去了,陳子錕也用冰冷的井水洗了臉,早飯也沒吃就直奔石駙馬大街後宅胡同去了。
來到林宅後,在下人房等了一會兒,xi 姐和少爺便出來了,少爺穿一身嶄新的hu 格呢子西裝,外面罩著人字呢大衣,打扮的像個xi 大人,林xi 姐穿的第一次見面時那件y n丹士林藍布棉袍,姐弟倆上了洋車,陳子錕先把少爺送到了一條街外的幼兒園,然後拉著林文靜往北大方向去了。
終于找到了單獨相處的機會,陳子錕拉著洋車屁顛屁顛的跑著,正準備把醞釀許久的搭訕詞兒說出來,忽然旁邊胡同里鑽出一輛洋車,王月琪坐在車上嚷道︰「林文靜,這麼巧啊。」
「巧你妹啊!」陳子錕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在王月琪的聒噪聲中一路拉到北京大學,目送兩個姑娘蹦蹦跳跳進了紅樓,陳子錕正要拉著洋車回去,忽然旁邊有人招呼他︰「伙計。」
扭頭一看,正是徐大學長家的車夫。
「剛才進去的是你們家xi 姐?」那人搭訕道。
「是啊。」陳子錕說,心中暗道過不了多久就是我媳f 了。
「我叫徐二,你叫什麼?」那車夫似乎攀談的興致。
「我叫陳子錕,字昆吾。」陳子錕終于有了一次顯擺的機會,頗為驕傲的賣n ng道。
徐二愣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吃癟的樣子,隨即不服氣的問道︰「那你會寫自己的名字麼?」
「你會麼?」陳子錕反問道。
徐二撿了根枯枝,在地上畫了「徐二」兩個歪扭七八的字,拍拍手,得意洋洋地看著陳子錕。
陳子錕拿了枯枝,在地上先寫下自己的名字,又寫下「北京大學」,「圖書館」,「東安市場」等字。
徐二不服氣,道︰「我會背三字經,人之初、x ng本善,x ng相近、習相遠,你會麼?」
陳子錕說︰「我不但會,還會寫。」說著在地上寫出了這些字。
徐二一張臉憋得通紅,不忿道︰「我們家老爺是陸軍部徐次長,你們家老爺在哪里高就?」
陳子錕說︰「比寫字就比寫字,比老爺算什麼本事,你家老爺再牛b ,也不是你牛b 。」
徐二正要反駁,忽然後面傳來喝彩聲︰「這位工友說得好啊。」
兩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黃 凹眼的老頭站在那里,棗紅s 寧綢大袖方馬褂,瓜皮xi 帽,手里提著一根旱煙袋,xi ng前別著北大的校徽,正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位比學問的車夫。
「xi 子,你以前上過s 塾?」老頭拿旱煙袋戳了戳陳子錕。
「沒有,我就是把他背出來的寫出來而已。」陳子錕道。
「我正缺一個教具,就是你了,跟我進來吧。」老頭說。
陳子錕略有遲疑,老頭掏出一個大洋丟過去︰「不白干,給錢的。」
「好 。」陳子錕一把抄住大洋,跟著老頭就進了紅樓。
徐二咽了口唾沫,羨慕的盯著他們的背影,老頭腦後垂著一根黃 xi 辮,在北大校園里分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