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錕用了一個i 時就把《糞業章程》編出來了,寫了三張 邊紙,洋洋灑灑上千字,寫完之後倒頭就睡,第二天早上就奔熊府去了。
到了 n口,他又要給 n房打賞,嚇得那位差點跪下︰「陳爺,您饒了i 的吧,昨兒收您一塊大洋,差點沒讓管家把我打死。」
陳子錕故作驚訝︰「為啥打你?」
n房道︰「別人的 n包能收,您的可不能收,您是我們老爺的忘年ji 啊,陳爺,您里邊請,老爺ji 代過了,您來了不用通報,直接書房看茶。」
陳子錕呵呵一笑,也不用人帶領,熟 n熟路去了書房,過了一會兒,熊希齡來了,一番客套後,陳子錕拿出連夜書寫的糞業章程呈給熊老觀看。
熊希齡一目十行,快速瀏覽完畢之後,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倒把端著茶杯吹茶葉泡沫的陳子錕嚇了一跳。
「寫得好!」熊希齡情不自禁道。
到底是前清時期的大儒,又是做過一任國務總理的人,熊希齡的學問和見識都非同凡響,焉能看不出這份章程的含金量。
陳子錕寫出的這份糞業章程,面面俱到,條理清楚,大到糞業的管理,公共衛生的職責,i 到掏糞工具的改進和統一,糞車運輸的時間和路線,全都有具體方針,對于北京城到處可見,嚴重影響城市形象和百姓生活的儲糞坑也建議取締,最值得一提的是,章程將糞業的管理權ji 給了市民。
以往糞閥將街頭巷尾的公廁和住戶家的茅房都劃分為自己的勢力範圍,不許別人h 足,久而久之形成壟斷,糞夫反客為主,經常怠工、勒索住戶,在陳子錕的計劃里,住戶按照胡同組成糞業管理委員會,每戶出資ji 給管委會,由管委會擇優雇佣糞廠,按時發放薪酬給糞夫,如住戶對服務質量不滿意,可以向管委會投訴,由管委員扣發糞夫薪酬以示懲罰,嚴重者將糞廠開革,另換一家服務,這就相當于把生殺予奪的大權從糞閥那里搶了回來。
「i 陳,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熊希齡面帶贊賞之s ,能讓他如此j 動的,並非是嚴謹細致的條款,更非糞業制度的革新和掏糞工具的改進,而是字里行間中體現出來的——民主j ng神。
陳子錕謙虛道︰「我拉車的經常滿城跑,看到滿北京都是糞廠挖的大坑,糞車進出城 n,淋灕滿地,六國飯店的外國人也說,北京是座奇妙的城市,鼻子里總是洋溢著夜來香和大糞的味道,我覺得每個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都有義務把她變得更美,所以沒事的時候經常思考此類問題。」
熊希齡贊道︰「年輕人能夠身體力行,而不是夸夸其談,這才是真豪杰,i 陳,你做的很好,應該繼續做下去。」
陳子錕卻道︰「熊老說的是我招募的那十二個糞夫麼,我可沒打算繼續從事這個行當,昨日之事不過是我做的一個社會實驗,真要砸破北京城幾千個糞夫的飯碗,我可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熊希齡點點頭,這個年輕人考慮的果然周全,目光果然遠大,他考慮的並非自己的財路,也非一條街,幾個胡同的衛生問題,而是全北京的糞業弊端和衛生大計,甚至連那些好逸惡勞的糞夫們的生計都在他的考慮之中。
「好,這份章程,由我呈ji 市政公署,不過後續工作,你可要幫忙撒。」熊希齡在京多年,口音里依然帶著濃重的湖南腔。
「願效犬馬之勞。」陳子錕道。
熊希齡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後天你過來,我帶你去找蕭龍友幫你看病,他是京城名醫,說不定能幫你恢復記憶。」
陳子錕感j 萬分︰「多謝熊老。」
……
從熊府出來,回紫光車廠吃了晌午飯,和薛平順一起,奔著于記糞廠就去了。
北京城的糞廠大多設在外城或者城外,因為空地多,隨便挖個坑,拉道牆就能開糞廠,從住戶家里和官茅房里掏來的大糞並不急著出售,而是在糞廠經過加工才賣到京城附近的農村里去。
這道工序雖然簡單,可苦了糞廠周圍的老百姓,冬天興許還好點,味兒不重,一到夏天,鋪天蓋地都是蒼蠅,糞臭能把人燻一個跟頭,所以開糞廠的其實也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年倒頭,賺不了幾個錢。
于德順昨天用磚頭砸破了自己的腦袋,這是他慣用的一招,青皮無賴們都喜歡用自殘來威脅對方,不過這次卻失了手。
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麼來頭,居然和熊希齡搭上了關系,熊老總理出面干涉,警察署也不敢怠慢,形勢完全掉了個,紫光車廠的人當晚就全放了,于記的人卻還蹲在警察署里啃窩頭。
這是馬老五告訴于德順的,他還說了,這次有重量級人物h 手,實在無能為力,讓自己好自為之。
于德順這個氣啊,幾百塊大洋都打了水漂,眼瞅著祖宗的基業就要毀在自己手上啊,他急的團團轉,卻一點轍都沒有,說到底,掏大糞的畢竟上不了台面,哪怕是糞廠老板也是如此,不管是來軟的硬的,自己都斗不過人家。
想來想去,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吧,于德順長長嘆氣,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忽然手下i 力笨氣喘吁吁的跑來︰「叔,來了,他們來了。」
「慌什麼,誰來了,看你哭喪個臉跟死了爹似的。」
「紫光車廠的老板來了。」
「哦!」于德順一慌神,差點把i 茶壺摔了。
這個姓陳的到底想干啥,難道還要趕盡殺絕不成?于德順跑進鍋屋,把菜刀拎了出來,正巧媳 進來,看他咬牙切齒的樣子,奇道︰「當家的,你干啥呀?」
「陳子錕打上 n來了,我和他拼了。」
「許你打上人家的 n,就不許人家上你的 n啊,我看這姓陳的倒是個講理的人,當家的,你也拿點糞王的氣度出來,別讓人家笑話。」
媳 一通教訓,讓于德順清醒了一些,放下菜刀,整整衣服,親自到糞廠 n口迎接。
「這不是于老板麼,又見面了,你好你好。」陳子錕笑容滿面,一點也不像是拉打架的樣子,而且他只帶了一個人過來,如果是砸場子,少說也得二三十口子啊,這讓于德順心里稍定,故作鎮定道︰「陳老板駕到,有失遠迎,里面請。」
于德順一邊走一邊考慮,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別看陳子錕笑呵呵的,肯定沒憋著好心眼。
于記糞廠的規模不i ,緊挨著龍須溝的一大片空地都被他佔了,這里本來也是有房子的,後來鬧義和團,八國聯軍進北京,一把火將這里燒成了白地,原先的住戶都死于戰lu n,空地就被于家給佔了。
糞廠到處都是挖的深坑,里面儲藏著農家 i,地上也是攤開的大糞,昨天一場i 雪,把地面n ng得泥濘不堪,到了糞廠里面就屎ni 橫流,唯有靠一路排到屋 n口的墊腳磚才能通行。
廠里還停著幾十輛獨輪糞車,以及五輛大車,因為糞夫都被抓進去了,這些本該出 n拉糞的車輛都停在了院子里,糞車都有年頭了,木制的車輪上箍著鐵皮,每個角落里都有陳年糞垢,看起來污穢不堪,陳子錕卻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切,不住的點頭。
于德順心里一涼,他真的想奪我的產業啊。
來到屋里,分賓主落座,媳 上了茶水站立一旁,生怕自家丈夫做出什麼傻事來。
「孩他娘,你進去,我和陳先生有話說。」于德順呵斥道。
媳 只得躲進了里屋。
不等陳子錕發話,于德順離開座位,一撩棉袍,噗通跪倒在地。
「這是怎麼話說的。」薛平順趕緊上來攙扶,卻扶不動他。
「陳大俠,我服了,于記的糞道從今往後都是您的,我只有一事相求,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兒。」于德順斬釘截鐵道。
「說。」陳子錕就一個字。
「跟我吃飯的有百十個兄弟,求您照應這著他們,給他們一口飯吃。」于德順說著,眼圈隱隱有些發紅。
陳子錕仰天大笑。
于德順有些心驚,不知道他笑的什麼。
「于老板,你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你這是誠心堵我的嘴是吧?」陳子錕笑道。
「您……您的話我咋听不懂呢?」于德順一臉的懵懂。
「我這次來,是想把手下的兄弟托付給于老板照顧,您怎麼沒等我開口,就先撂挑子不干了呢?」
「這……你是說……我還是糊涂了?」
薛平順說話了︰「于老板,我看你是真糊涂了,稍微有點腦子的也不能干出您這種事兒啊,我們紫光車廠啥時候說要霸佔于記的糞道了,您不派人打掃茅房,合著我們連自己打掃都不行了,就非得跟您一樣活在糞堆里?」
這話一說,于德順豁然開朗,拍著自己的腦袋道︰「我懂了,是我的不對。」
薛平順接著說︰「我們自己打掃了,您就看不過眼,帶著三朋四友打上 n來,還有巡警幫襯,您是誠心不讓我們過太平日子啊,後來街坊們湊了份子來求情,請您派人打掃,該多少錢我們都認了,誰也不想招惹這個麻煩是不?您一口回絕,那叫一個干脆,合著住在石駙馬大街的那些個斯文體面人,全給您低頭認錯,您都不滿足啊,是您生生的把生意往外推啊,沒人b 您,最後我們實在沒法子,才找來幾個長辛店的農民掏糞,您又帶著人過去,攔車、打人、鬧事。」
薛平順一點沒給他留面子,這通擠兌啊,于德順臉紅的都快趕上關公了,人一猖狂便忘形,打落凡塵之後才能清醒的考慮問題,他現在回想起這幾天自己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失心瘋一般。
「啪啪」于德順朝自己臉上h u了幾個嘴巴子。
「您教訓的對,我是豬油 ng了心,不對,是大糞 ng了心,我不是人,我該死!」于德順使勁h u打著自己的臉。
「好了,薛大叔,于老板也是受ji n人 ng蔽。」陳子錕打起了圓場,將于德順扶了起來,又道︰「于老板,從開始我就沒想過搶您的生意,我只想讓住戶們過得舒坦些,街頭巷尾干淨些,你說這個想法不過分吧?」
「不過分不過分。」于德順趕緊附和道。
陳子錕道︰「最近這個事鬧得有些大,已經驚動了熊總理,他老人家要上書內閣,徹底清理北京糞業積弊,我尋思著,您是糞業的老前輩,改革北京糞業,還要靠您出馬啊。」
于德順感動的眼淚嘩嘩的,他明白了對方的來意,不是趕盡殺絕,而是給自己一條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