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孫美瑤提出那幾個新條件之後,天下又不太平了,山東督軍田中玉更是勃然大怒,你漫天要價也就罷了,可把主意打到老子頭上,讓把我攆下台,讓張敬堯來當這個山東督軍,這不是與虎謀皮麼,干脆也別談了,就一個字,剿!
本來已經後撤十里的官兵呼啦一下又圍上了,田中玉還嫌不夠,從濟南府把自己的衛隊旅也給調來了,把君山圍了個水泄不通,不許一粒糧食、一顆子彈流進匪區。
這回第六混成旅也急眼了,嶧縣是他們的地盤,按照孫美瑤的條件,這塊地方要是劃給土匪,他們就得喝西北風去,從何峰鈺以降,全都憋足了勁想把土匪一網打盡,包圍圈在慢慢縮小,第六旅和土匪的前鋒進行了數次交火,互有傷亡。
這下公使團慌了,官兵進剿,土匪一怒之下,玉石俱焚,西方人質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國內民怨沸騰,內閣就得下台,總統就不能連任,牽扯到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誰也擔不起責任,就只能狠狠的向北洋政府施加壓力。
這回公使團提出了極為嚴苛的要求,如果北洋政府不能保證西方人的在華人身財產安全,國際方面就會采取一系列強制措施,包括︰停止華盛頓會議給予中國的利益;暫停退還庚子賠款;增加駐華軍隊數量,接管中國水陸交通機關,解散中**隊,規定中國改革的辦法。
無論哪一條單列出來,北洋政府都接不住招,更何況這麼多大招一起放,黎元洪大總統和張紹曾總理忙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邊客客氣氣給洋大人陪著小話,一邊電召田中玉回京述職,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準備強硬手段。
政府里還是有明白人的,從張敬堯近期的表現,以及土匪的出爾反爾上來看,此次事件幕後一定有日本人的指使,不過這種事情肯定抓不到確鑿的證據,退一萬步說,即便抓到證據,日本人也會百般抵賴。
退讓不是不可以,關鍵是土匪要的價碼太高,已經超出政府可以接受的範圍,這次讓土匪得逞了不要緊,下回全國各地的土匪都有樣學樣,綁架幾個洋人要挾政府,那還得了。
所以,直魯豫巡閱使曹錕曹老帥開始暗地預備武力解決方案,備選將領是直系最能打的馮玉祥,馮部已經開始緊急訓練,預備進山圍剿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
孫美瑤可沒有諸葛亮穩坐中軍帳的本事,用當地俗語來說,他是典型的光 惹馬蜂,能惹不能撐,條件提出來了,官府不但沒答應,還大兵進逼,封鎖比以前更嚴密了,從外面傳來的消息稱,這回政府是鐵了心要圍剿了。
山寨之中人心惶惶,孫美瑤不得不將西票轉移到抱犢崮上,並且親率精銳上山,巢雲觀的防務交與別的兄弟負責。
抱犢崮是君山上一座平頂山峰,四面陡峭,無路可上,早年間有百姓為避戰亂,鑿石為路,攀上山頂,開荒種地,蓄水飲用,與世無爭,倒也稱得上世外桃源,只因上山之路太過艱難,成年牲畜無法自行爬上,只有將牛犢扛上山來使用,抱犢崮由此得名。
鮑威爾、凱瑟琳等一干西票被土匪們押送到抱犢崮下,抬頭仰望九十度的峭壁,眾人頭暈眼花,幾個年齡大的洋人當即就暈了過去,這樣的山,怕是登山運動員都發怵啊,讓這些錦衣玉食的紳士夫人們攀登絕壁,還不如來個干脆的,直接斃了呢。
不過土匪們早有預備,他們搞了幾個大筐,讓人坐在里面,崮頂有滑輪繩索,將筐拉上去,如果不是身為人質,這也不失為一種獨特的旅游方式。
時代周刊的女記者凱瑟琳.斯坦利坐在筐里,望著外面壯美的景色,春天的魯南山區,郁郁蔥蔥,群山環抱實在美麗,可惜山下一幫持槍土匪,大煞風景。
被拉到山頂之後,人質們看到是一派無與倫比的景象,整個崮頂是一片平地,田地翠綠,池塘清澈,茅草屋上炊煙裊裊,牛兒在田埂邊悠閑地吃草,而遠處則是美不勝收的千里美景,田園、城鎮、鐵路、湖泊,一覽無遺,這里就像是天界,可以俯視整個人間一般。
「簡直就像童話世界。」凱瑟琳由衷的贊嘆道,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被綁架的事實。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明白過來,這里不是仙境,也不是童話世界,而是地獄。
人質們被帶到崮頂一個天然岩洞里,洞里臭氣燻天,令人作嘔,光線極差,當他們適應這種黑暗之後,驚訝的發現這里居然是一個牢房。
岩洞的地上鋪著一些干草,但是洞里潮濕,干草已經**濕透,角落里坐著一些形容枯槁的人,大腦袋,細胳膊,如老僧入定一般呆呆坐著不動,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知道是什麼人。
「哦,上帝,他們是什麼人。」凱瑟琳捂住嘴驚呼道,其實她心里已經隱隱有了答案,這些可憐的人應該是土匪抓來的肉票,因為沒有得到贖金而被關押至今。
一個西方人質忽然低頭嘔吐起來,巢雲觀的環境已經夠惡劣了,這里的環境比巢雲觀還要差上十倍,如果必須選擇的話,她寧願去死。
土匪們將那些瘦的象骷髏的人從爛草上拉起來,提起來走到懸崖邊,西方人質們頓時緊張起來,目不轉楮的盯著看,只見土匪毫不猶豫的一腳將人踹下了崮頂,拍拍巴掌,繼續踹下一個,而那些並排站在懸崖邊的人竟然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更別說反抗了,就這樣一言不發的被踹下山去摔死,仿佛那就是他們的宿命。
「上帝啊,讓這一切快結束吧。」凱瑟琳痛苦的扭轉了臉,她曾經為自己的職業自豪,以為身為記者,可以承受任何殘酷現實,可是抱犢崮頂這慘絕人寰的一幕,還是讓她顫栗了,恐懼了。
這都是一幫什麼樣的人啊,他們心里沒有任何的良知和憐憫,他們簡直就是撒旦的化身。
鮑威爾輕輕拍著年輕後輩的肩膀,安慰她道︰「這一切就快結束了,相信我。」
負責清理岩洞牢房的是鑽山豹和他的弟兄們,那些骷髏一樣的人是山寨歷年來綁架的廢票,也就是無法獲取贖金的人質,有些人已經關了好幾年了,其實關也就關了,山寨並不在乎這一口飯,可是現在面臨官兵封鎖,崮頂人員暴增,飲食又要受到限制,再留著這些廢票浪費糧食就沒意思了。
看到這些洋票一個個厭惡恐懼的樣子,鑽山豹氣不打一處來,罵道︰「老子還不是為了給你們騰地方,真他媽不識抬舉。」
人質們紛紛驚懼的低下頭,他們知道鑽山豹是最凶殘的土匪之一,得罪不起。
……
暗夜,陳子錕穿越了官兵的封鎖線,借助黑夜的掩護潛入土匪的控制區域,雖然土匪在外圍布置了大量的暗哨,但是由于營養不足,十個土匪里有九個是夜盲眼,再加上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暗哨都成了擺設,陳子錕順利的滲透到了巢雲觀的後牆。
巢雲觀年久失修,土牆早已破爛不堪,到處都是缺口,陳子錕很輕易的就跳了進去,觀內靜悄悄的,連個放哨的人都沒有。
陳子錕躡手躡腳在道觀內搜索一番,發覺此地已經人去樓空,土匪們很聰明,放棄了這個目標顯著的據點,站在空蕩蕩的大殿邊想了一會兒,他徑直進了後院,用刺刀撥開了清風的房門,小男孩倒是警醒的很,一骨碌爬起來,眼楮亮閃閃的︰「就知道你會來。」
「哦,你怎麼猜到的?」陳子錕收了刺刀。
「我會算卦。」清風得意道,「你是來救人的吧,來晚了,那些洋人都被送到崮頂去了。」
陳子錕轉身便走,清風在後面說道︰「你不上去的,抱犢崮只有一條路,遍布機關陷阱,大寨主早就防備著這一手了。」
「听你的口氣,似乎有辦法上山?」陳子錕一直有種感覺,這個小道童在土匪窩里混了這麼久,肯定不簡單。
果然,清風嘻嘻笑道︰「我知道一條密道,或許可以上到崮頂。」
「能上就是能上,哪來的或許之說?」陳子錕道。
「道觀後面有一個秘洞,在洞里燒火,崮頂會冒出煙來,這是師父在的時候發現的事情,我還進去過呢。」
「你知道這個洞在什麼位置?」
「知道,可我不能白告訴你。」
「說,你要什麼?」
「我想下山。」清風眼中充滿了希冀,「我不想當道童了。」
「好,事成之後,我帶你下山,跟我當個勤務兵。」陳子錕伸出了手。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清風伸手和他相擊。
兩人來到道觀後面的密林之中,果然尋到一個岩洞,舉起馬燈一照,洞內深不見底,幽暗無邊,四通八達。
陳子錕倒吸一口涼氣,這洞太深了些,如果沒有向導貿然爬進去的話,只怕要活活困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