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東文昌胡同陳公館,姚依蕾正籌劃著將哪些家當搬到江北去,在她心目中,護軍使公署應該是一座很大很氣派的房子,有很多佣人和衛兵,沒有像樣的家具、窗簾什麼的,那可不成體統。WwW.CaiHonGWeNXue
忽然佣人來報,有客到,陳子錕便到前廳去會客,只見來的正是閻肅,他一身便裝打扮,神色略顯焦急,陳子錕打發了佣人,問道︰「閻兄,如此驚慌,所為何事?」
閻肅道︰「東窗事發!」
陳子錕早有預料,眉毛一挑道︰「那又如何?」
閻肅頓足道︰「私造公文,那是大罪,報紙上登出你就任江北護軍使的消息,整個陸軍部全知道了,他們正在徹查此事,你我都逃不了。」
陳子錕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此事我一力承擔,和閻兄無關。」
閻肅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誰也跑不掉,趁他們還沒把事情鬧大,還是趕緊走吧。」
陳子錕犯愁了,今時不同往日,家大業大的怎麼跑,再說後院還有倆姑女乃女乃呢,怎麼和她們說?說自己偽造公文要被拿問治罪?沒法開口啊。
閻肅見他猶豫,捶胸頓足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個罪名太大了,就連吳大帥出面也救不了你,此時不走,等抓你的人來了,北京城是出不去了。」
陳子錕一跺腳,回身進來內宅,姚依蕾和鑒冰正拌嘴呢,一個說要從北京運送家具過去,一個說在當地找木材打造,兩人互不相讓,喋喋不休,陳子錕大喝一聲︰「別吵了,收拾細軟快走。」
姚依蕾一愣︰「怎麼了?」
「說來話長,路上再解釋吧,給你五分鐘時間,快收拾東西。」陳子錕模出了懷表開始掐表。
姚依蕾見狀不敢多嘴,迅速回到臥室,從床底下拖出皮箱,開始收拾細軟,得虧他們是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置辦各種古玩、字畫之類的,要不然收拾起來可就麻煩了。
把首飾盒和家里的現鈔放進皮箱,姚依蕾還想再拿幾件衣服鞋子,可是拿起這件又想起那件,一時間難以取舍,這功夫就耽誤大了,陳子錕等的心焦,進來呵斥道︰「衣服統統不帶,趕緊的,再不走就晚了!」
見他說的駭人,姚依蕾慌忙合上皮箱,提著出來,和陳子錕鑒冰一起往大門口走,門外的汽車已經發動起來了,閻肅站在車旁不時的看著懷表,心急如焚。
沒法不著急,這事兒確實鬧大了,按照他的計劃,等新任總長來了之後,陸軍部各司主官肯定要換一遍,到時候自己偽造的檔案就沒人查證了,假的也變成真的了,可是事情居然壞在陳子錕的女人身上,把如此機密的事情宣揚的滿城風雨,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陸軍部這幫貨色眼里可不揉沙子,他們已經開始調查這件事了,事情敗露就在今天!
陳子錕等人慌里慌張出來,正往車上搬著行李,忽然一輛汽車直奔陳宅而來,轉瞬就開到跟前,車上跳下來一個戎裝上校,傲慢的看看他們,道︰「陳子錕是哪位?」
陳子錕站出來道︰「我就是。」
上校道︰「我是總理府的侍從官,高代總理有請,跟我走一趟吧。」
砰的一聲,姚依蕾手里的皮箱落了地。
……
陸軍部的大爺們雖然平時干點正事慢吞吞的,但事情關系到自己,那效率絕對崗崗的,總務廳的科員們檢查了存檔文件,一個個都驚愕的說不出話來,姓陳的還真晉升成了少將,大總統都用了印的,江北護軍使的委任狀存根也在檔案室里放著,上面赫然是國務總理兼陸軍總長張紹曾的簽名和關防大印。
出了奇了,晉升將軍可是大事,怎麼陸軍部里沒人知道,經辦人都不清楚,這檔案是怎麼來的?莫非是神仙下凡?大伙兒仔細查驗了印鑒,陸軍總長的關防和大總統的印璽那可不是說偽造就能偽造的,就算是讓刻印師傅本人來重新刻一枚,也絕對做不到完全一致,可委任狀上的大印卻是如假包換的。
大爺們百思不得其解,冥思苦想後終于得出一個結論,委任狀是陳子錕這個膽大包天的狂徒趁政府癱瘓,陸軍部沒人上班的時候自己偽造的。
如今陸軍部沒有當家人,想處置陳子錕也沒人拍板,于是一幫人氣勢洶洶的準備去找暫代總理職務的內務總長高陵蔚,想請他給個說法,對于這種私造文件之輩,務必嚴懲才是。
軍官們推舉總務廳宋廳長為首腦,一群人罵罵咧咧直奔總理府而去,總理府就在鐵獅子胡同,距離陸軍部不遠,走兩步就到了地方,卻被總理府侍從室的人攔下了,被告知代總理正在進行授勛儀式,不能接見諸位。
眾人心想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看看熱鬧,一幫人浩浩蕩蕩簇擁到總理府小禮堂外圍觀,這一看不要緊,全傻眼了。
小禮堂內,高陵蔚正在給陳子錕頒發三等文虎勛章。
這枚文虎勛章是早就確定要頒給陳子錕的,只因政壇變故而拖延,美國公使向陳子錕授了嘉獎星之後,高陵蔚立刻決定頒發這枚勛章,于是便有了剛才陳宅門口那一幕。
軍樂聲中,高代總理親自將一枚三等文虎勛章掛在陳子錕的脖子上,拍著他的肩膀大加勉勵了一番,中外記者紛紛拍照,高代總理即興發表了演說,更是博得滿場喝彩。
他高度贊揚了陳子錕在臨城火車大劫案中的英勇表現,稱他為中華民**人的典範,然後話鋒一轉,道︰「今天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公布,陸軍部已經任命陳子錕為江北護軍使,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祝賀他步步高升。」
掌聲響起,陳子錕微露錯愕之色,看看人群中的閻肅,他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再看看圍在小禮堂門口的眾位陸軍部同仁們,陳子錕更糊涂了。
「子錕,恭喜了。」高陵蔚笑眯眯的向陳子錕伸出了右手,陳子錕啪的一個立正敬禮,隨即才和代總理握手,微微欠身道︰「多謝總理。」抬起頭來,不經意的看了看門外。
小禮堂門口,陸軍部一幫人全傻眼了,這個節骨眼上告狀,那不是當眾打高代總理的臉麼,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非常。
頒獎儀式結束後,侍從官上前密報︰「總長,陸軍部總務廳宋廳長帶著一幫人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高陵蔚一皺眉,道︰「我正想找他呢,讓他們在辦公室等我。」
半小時後,高陵蔚回答辦公室,一幫軍官立刻起身敬禮,高總長隨意的揮揮手,坐在辦公桌後面,隨手拿起一張電報道︰「老宋,你來的正好,吳子玉打來電報,要求你們陸軍部為新任江北護軍使陳子錕調撥軍餉糧草器械,既然金總長不在部里,你就斟酌著辦吧。」
一時間,原本群情洶涌的眾軍官們集體失聲,啥也不說了。
原來人家是奉旨行事啊,晉升少將,出任護軍使,背後都是吳佩孚這個老小子在操作。
如今金永炎已經倒台,北洋政府完全是直系的天下,曹老帥眼瞅著就要當總統,吳大帥更是如日中天,洛陽打個噴嚏,京津都要地震,陳子錕本來就是吳大帥的嫡系,留洋出身,屢建奇功,就是晉升個少將又如何?于情于理都說得通。
沒人會拿雞蛋往石頭上踫,如今吳大帥就是最硬的石頭,反正陳子錕去當江北護軍使也沒礙著誰的事,反而還騰出一個交通部的肥差來,何樂不為,于是,大家很有默契的再也不去提那莫名其妙的任命和晉升了。
「是,卑職遵命。」宋廳長啪的一個立正。
「哦,你們找我什麼事?」高陵蔚這才問道。
宋廳長靈機一動,道︰「是這樣,既然陳子錕出任江北護軍使,交通部那邊豈不是空出一個位子來?卑職想……」
高陵蔚擺擺手道︰「不用說了,你不必擔心,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過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交通部鐵路警備處副處長的職位,肯定由你們陸軍部的人充任。」
眾軍官互相看了一眼,臉上盡是喜色,一顆心也開始怦怦亂跳起來,期待著這個特大餡餅砸在自己頭上。
「人選已經定下來了,由……留美出身的王庚出任。」
高陵蔚一句話,澆滅了所有人的希望之火,
……
鐵獅子胡同,陳子錕和閻肅並肩而行,兩人時不時對望一眼,哈哈大笑,事情的進展太過戲劇化,一封洛陽來的電報,讓陳子錕這個偷來的護軍使變成了真正的護軍使,私鹽也成了官鹽了,眼下已經不需要考慮逃亡的問題了,而是如何搞到糧餉器械。
「陸軍部連薪水都發不出來,更別說預支軍餉了,槍械彈藥更是想都別想,就連去年直奉大戰繳獲奉軍那些破槍都被人搜刮走了,簡而言之一句話,陸軍部就是個清水衙門,什麼都沒有。」閻肅這樣說。
「那怎麼辦?」陳子錕問道。
閻肅停下腳步,看看身後的姚小姐,低聲道︰「您身邊不就有位銀行總裁的千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