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反應稍勝一籌，很快收回目光，拉出張椅子，用抹布使勁地擦了擦，邀請陳瑾坐下，再找出個缺了耳朵的大瓷缸子，倒出了一點已經不冒半點熱氣的「白開水」。陳瑾本想象征性喝一口，往缸子里一望，缸沿四周是斑斑的歷史遺跡，水底還沉積著一層黃黃的水垢，陳瑾拿著缸子的手有種被輻射過後的不適，輕輕把缸子放回桌上。
這一幕突然間就如此清晰地浮現在張陽的腦海里，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六夾一筷子牛肉送進嘴里︰「你還記得嗎？當年你還差點為了你那嗜好跟陳瑾分手。」
張陽喝一口酒，低頭不語。當時，當兩人的接觸還停留在拉拉小手親親臉蛋的階段，張陽對陳瑾真是萬分滿意。陳瑾知書達理，性情溫和，既沒有農村姑娘身上的土氣，又沒有城市姑娘身上的市儈。張陽感謝他的十八輩祖宗，祖祖輩輩的積德終于造福了今日的張陽。
天長日久，張陽漸漸不滿足于表面文章，意圖向縱深地帶擴展。陳瑾害羞，數次制止了張陽妄圖攻陷制高點的雙手。終于有一次，在學校蚊子成群結隊出沒，情侶互相心領神會戰斗的小樹林里，陳瑾在張陽的熱吻下，神智暫時離巢。張陽一鼓作氣達成險惡目的。
模著陳瑾那像被蚊蟲叮咬後隆起的小鼓包，張陽的被一瓢冰水澆滅，慌慌張張拉下陳瑾的文胸。張陽沒有告訴陳瑾自己的失望。穿上衣服的陳瑾橫豎還有那麼一點曲線，可是經他實地探測，真的屬于若有若無，跟他自己不分伯仲。
老六接著說︰「你還得感謝老大，要不是他把你罵醒，你就要錯過這一番好姻緣。老大說，‘你小子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陳瑾放在哪個地方都是女人堆里的佼佼者。你呢，窮家小院一白丁，人家姑娘不嫌棄，知道你窮，衣服都是她買，每個月從生活費里擠出一百塊給你改善伙食。我可警告你，你前腳跟她分手，我後腳就去追她。媽的，老子就想找個這樣的姑娘。’時間太久我記不清了，好像是這麼說的，老大，是不是？」老六轉過頭向當事人老大求證。
老大喝得已經有點頭重腳輕︰「你的記憶力還是那麼好，不愧是數學天才，我的確就是這麼說的。」
老三笑著說︰「你們不知道，這個問題，放在有的人那里，只能算是一點瑕疵。可在張陽眼里，這屬于嚴重的質量問題，是嚴重到可以影響到用戶的心情以及使用效果的大事。」
酒醺人半醉，老大一口酒咽進肚里，站起來，把張陽從椅子上面拽起來︰「當著兄弟們的面，今天我把話放這，你要是不愛陳瑾，或是想要另尋新歡，都別傷害她，把她完完整整地交給我。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等著她。」
張陽勃然變色︰「你他媽什麼意思？那是我老婆，你惦記地著嗎？」
老大一把揪住張陽的衣領︰「這些年你是怎麼對她的？我他媽心知肚明，你他媽也太忘恩負義了，陳瑾這些年跟你吃了多少苦，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你能有今天，陳瑾為你奉獻了多少，你都忘了嗎？要不是她父母出錢讓你倒騰電腦，你能淘得第一桶金嗎？俗話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你他媽算是忘得一干二淨。」
張陽站起來想掰開老大的手，掰不動，對著老大胸口猛推一把︰「我們家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
「你開店的時候，為了省錢，你們搬去了大雜院，夏天到處是蚊子臭蟲，你們房子隔壁就是公共廁所，整個屋子臭不可聞。冬天連個暖氣都沒有，只能燒煤爐，杯子里的水第二天早上就是一坨冰疙瘩，陳瑾滿手滿腳都是凍瘡。她一下班就到店里給你幫忙。你他媽倒好，好了傷疤忘了疼，一有點錢就開始得瑟，你有沒有考慮過陳瑾的感受？你知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
「我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你知道是吧？她背著我跟你說什麼了，還是你們已經背著我把生米做成熟飯了？」張陽脖子上的青筋扭成了河道，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樣子。
老大怒了，掄起拳頭砸在張陽臉上︰「你他媽說什麼呢？自己一屎，還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蹲在茅坑里。」
老四趕緊出來打圓場︰「老大，你喝多了，來，坐坐坐，有什麼話好好說。」
老大推開意欲攙扶他的老六和老四︰「我沒醉。」一坐到椅子上。
張陽也吊著臉坐下。氣氛瞬間尷尬。眾人紛紛悶頭喝酒抽煙，異常寂靜。
過了很久，老六走到張陽身邊，拉張椅子坐下，手搭在張陽的肩膀，口齒不清地說︰「兄弟，哥們現在也有點喝多了，也想嗦幾句，你先答應哥，有……有什麼讓你不痛快的地方，你……你也別往心里去，說……說完拉倒，你……你要是不樂意，全當哥放……放了個屁。」
張陽點點頭。
「老……老大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你往周圍看看，像陳瑾那樣的老……老婆，真是不多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哪……哪天失去了，你真是後悔都來……來不及。陳瑾把青春年華，還有……她……她娘家的家底都貢獻給你了。你……你真的應該好好想想。做人，真的不……不能太自私。」老六的酒氣呼呼地吹到張陽臉上，巴掌在張陽肩膀上啪啪作響。
眾人喝得東倒西歪，有的蜷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有的坐在地上吐得一塌糊涂，還有的干脆趴在桌上進入了夢鄉。
老大望著窗外發呆。遠處，朝氣蓬勃的陳瑾在對著他笑，時光，仿佛從來不曾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