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連上下很快就知道了劉蘇北升任教導員而傅天雷沒戲的消息，一時間議論紛紛，好不熱鬧。傅天雷卻把自己關進了屋里，什麼人也不見，什麼話也不听。他後悔不該無緣無故把火氣撒到石大成身上，讓跟自己走得最近的小兄弟受了委曲，但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全團干部大會上趙政委宣布劉蘇北破格提拔為教導員，而對與之同生死共命運的他卻只字未提，這對他這個凡事都要求自己奪錦標爭第一的尖子連長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傍晚時分，傅天雷斜躺在宿舍的床上怔怔地盯住窗外，周圍的景物一點點暗了下來。這時由窗內投射而出的一束亮光照在不遠處的樹干上，風微微地吹著，依稀能夠听見樹葉沙沙的響聲。他的思緒不由飛回了遙遠的家鄉——老父因為听說妻子可能隨軍興奮得飲酒過度，差點丟了性命，妻子巧雲為了自己的前途只身承擔著常人無法承受的重負，還有王司令反復叮嚀，要他在部隊干出個樣子來……想到這里，傅天雷自慚掩面，「騰」地從床上坐起，一拳砸在床板上。
「報告——」門外來呂鐵的聲音。
「進來！婆婆媽媽地干什麼？」
門推開了，石大成和呂鐵端著飯菜站在門口。
傅天雷一見鼻子就酸了︰「石頭，我的，好兄弟……」
「連長——」石大成忙不疊地放下菜盆，猛地撲向傅天雷，倆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石頭，都是我的不對，不該對你發那麼大的火……」
「不，連長！你的事呂鐵都對我說了，是我太沒心沒肺了，不該虛榮，不該去照那個倒霉的相，是我惹你不高興了……你心里不好受就沖我來，我能頂得住，要是你罵還不解氣，就踢我打我怎麼都行，我知道你是把我當真正的兄弟，沒有把我當外人……」
石大成連哭帶訴地說了一大通，傅天雷越听越覺得傷心，兩行熱淚噴涌而出。
「連長，石頭是為女朋友照的相，听說還是嫂子當的紅娘，我這才……」
呂鐵誠實地解釋道。
「別說了，你們都是我最信得過的戰友，只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原諒我的失態，讓你們難堪了……」
傅天雷連自己都沒意識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變了調。
「連長！」石大成和呂鐵也同時失聲地︰「千萬別這樣說，連長——」
傅天雷哭泣著︰「石頭，你又立功又提干，是當高興高興，這件軍衣你要喜歡就送你了，留個紀念。你們快點把拍的相片寄回去，讓小妹看看當了干部的石頭，她一定會開心的。對了，寫信告訴她，大哥我歡迎她來部隊走走。石頭，听到了沒有？」
「听到了，听到了，我一定照辦，一定……」石大成激動得直抹眼淚，連連點頭。
呂鐵趁機將飯菜端到傅天雷跟前︰「連長，這是你最喜歡吃的紅燒肉，這是你最喜歡吃的辣椒炒筍片，快點吃了吧。」
房門輕輕地被推開又止住了，門縫里閃過一個人的半邊臉，是劉蘇北。
「還真有點餓了。」傅天雷說著就狼吞虎咽起來，之後想起什麼似的︰「哎，是誰安排你們送飯來的？」
呂鐵答︰「是指導員。」
「該改口了，應該叫教導員。」石大成眼珠一斜，不屑地說。
傅天雷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是該罵他還謝他才好！」
「哎，我真搞不懂了，這連隊打了大勝仗，連長沒立功還原地踏步，指導員倒破格重用了，師里團里那些官老爺難道都是糊涂蛋？八成里面有什麼貓膩吧？」
「噓——莫亂講，沒有證據的話不好亂講的。」精明老道又小心謹慎的呂鐵提醒著石大成。
「怕什麼怕，我就是要講！我早就講過的，連長是頭號功臣，沒有連長這勝仗能從天上掉下來？可是你們就是不讓我講，連長自己更傻，還主動提出讓功，這下好了吧，功沒了，提拔的事也涼了，唉！冤啊。我要是連長，去他媽的，早撂挑子了，男子漢大丈夫死可以不怕，就是不能咽下這口窩囊氣！不行，明天我無論如何也要到團里找政委說道說道去……」
石大成把憋在胸中的怨氣像扔手榴彈似的一起甩了出去。
傅天雷默默放下碗筷，一言不發地繃著臉。
門被輕輕拉上，站在門口的劉蘇北悄悄離去。
夜深人靜，劉蘇北心灰意懶地半躺在椅子上，目光呆滯地望桌子上散亂擺放著一堆政工書籍以及床上堆放著的一些衣物。明天他就要去營部報到了，按說破格升遷是一大喜事，可這個時候的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倒不是真的自己有什麼不光彩之處，只是替傅天雷想想的確很冤，一同打仗的的兩個連隊主官，一個升了一大格，一個卻原地踏步，的確很難讓人想通。他很想找傅天雷敞開心扉聊聊，寬慰寬慰他幾句，可是想到今天團里散會時傅天雷那冷峻的目光，以及剛才听到他與石頭的對話，又不免膽怯起來。
傅天雷宿舍的燈亮著，里面靜悄悄的。劉蘇北在屋里轉了好幾圈，還是忍不住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可是當他來到傅天雷宿舍跟前，正想伸出手去敲門時，手又不自覺地縮了回來。劉蘇北回到了房間，仍然是心煩意亂，坐臥不寧，于是再次來到傅天雷宿舍門前，鼓足勇氣敲響了房門。
「雷子，是我！」劉蘇北輕聲喊著傅天雷的小名。
傅天雷顯然沒有開門的意思，在里面生硬地反問︰「有什麼事嗎？」
「你開開門，有幾句話我說完就走。」劉蘇北幾近央求了。
「明天又不是天不亮了，有事明天說吧，。」
「明天我就要去報到了，想跟你道個別……」
「免了吧，不送啦！」
傅天雷話音剛落，室內的燈突然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