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陌生人所指的方向，傅天雷背著石大成走了歇，歇了走，當他找到鎮頭的盤龍客棧時，天色全黑了。客棧門前懸掛著一盞昏黃的燈，以微弱的光亮擴散著夜幕，使這一方空間在萬賴俱寂中略微顯出一些生氣。當傅天雷和石大成踉踉蹌蹌出現在光亮處，就像事先有約似的，陌生人從客棧里飛奔而出，大聲朝里面喊道︰「老板，客人來啦，快上茶！」
傅天雷將石大成攙扶進屋，在一張桌前坐下。
店主是一個臉膛黝黑、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端著茶壺來到桌旁，並且賣弄地說壺里泡的是普弭，雲南名茶呢，還自我介紹自己姓盤，就叫我老盤好了。
傅天雷實在累得不行，一口氣往肚子里灌下兩大碗。
「有什麼吃的，快點弄來，揀好的上！」石大成迫不急待地喊道。
「這就來，晚餐，你的這位朋友已經點過了。」盤老板臉上堆著笑說。
「我的朋友？」石大成一臉疑惑。
陌生人神色有些不自然了，正欲接話，傅天雷卻打起了圓場。
「石頭，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嘛，我看說朋友也不為過。」
「我石大成的朋友可不是什麼人想當就能當的，得看看是不是夠朋友才行！」石大成的說手榴彈似的說扔就扔。
傅天雷勸道︰「你就別計較怎麼稱呼了，人家總算幫過咱的。」
「那好吧，有好酒好菜盡管上，記住，賬由我來結！」石大成財大氣粗地沖著盤老板麼喝著。
店主正要離開，石大成若無其事地把那條斷腿懸在椅子上，同時瞟了一眼支在一旁的假肢︰「去找點繩子膠帶紗布什麼的來，我得先把自己解放了。」
盤老板預感到石大成不是個好對付的主，表面唯唯諾諾的，一扭身悄悄「呸」了一聲。
轉眼間，店小二走了過來，遞給石大成一根麻繩和幾張虎骨膠布，石大成瞄了他一眼，這是一個手腳麻利眼楮都會說話的小伙，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二走後，石大成拿過假肢嫻熟地纏繞起來，傅天雷趁機與陌生人攀談起來。
「老鄉，你叫什麼，哪的人吶？怎麼去了那種地方，難道也對那個光禿禿的山頭感興趣？」
陌生人猶豫了一下，慢條斯理地作答——他叫阿明，是雲南人，之所以去那里是因為也在那里打過仗，並且說自己是邊防團的……
「難怪對地形這麼熟悉，你是什麼時候在這里打仗的？」傅天雷一听也是當過兵的頓時來了興趣。
阿明眼楮轉了轉，含含糊糊地說︰「大概是五年前吧。不過我們只是小分隊，配合正規部隊行動的……」
「哦——」傅天雷還要問些什麼，石大成已經修好了假肢,用力在地上跺了幾腳，又活靈活現起來。
「瞧你又活過來了！石頭。」傅天雷頓時開心起來。
「可不是嘛，你看我這一身哪都跟鐵打的，就是這個零部件他娘的不爭氣！」
石大成說到這里，盤老板和店小二將事先準備好的酒菜一古腦兒端上了桌。
「我這店小，也就只有這幾樣菜了，請多多包涵……」
「來來來，吃吧！來，連長，我敬你一杯！」
石大成大大咧咧地坐下，並不理會盤老板的客套。
「石頭，今後別老是連長連長地叫了，改個叫法吧。」
「改什麼改，喊你連長，有錯嗎？」
「你看我早就不當那個連長了，差不多成了叫化子，哪還有一點當年的模樣？」
「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都是我的連長。」
「既然你願意，那就隨你怎麼叫吧。」
石大成舉起酒杯面向陌生人︰「阿明老弟，這杯敬你，謝謝了啊。」
「不敢當，不敢當……」阿明連連擺手。
「阿明，你的酒量怎麼樣？」傅天雷問。
阿明慌不擇詞地︰「我我，還行，不不，酒量不行的。」
「不會吧，我听說邊防團的人都能喝酒，來來，為我們的相識，干了！」
傅天雷一飲而盡，酒杯一斜，將杯口對著阿明。阿明作痛苦狀，猶豫著喝下這手中的那杯酒。
「來來來，倒上倒上。」石大成殷勤地將酒一一斟滿。
「阿明，我記得邊境這一帶好像沒什麼好酒，你們邊防團的人都喜歡喝什麼酒啊？」
傅天雷的話讓阿明一時答不上來︰「「這個，這個……對了，自產的酒不帶勁，酒還是四川的好……」
「四川酒你都喜歡哪些？」
「我也說不好，平時我很少喝酒的。」
「我告訴你吧，阿明！我最喜歡喝的就是五糧夜和瀘州老窖了，男人喝酒是一種風度，能喝就喝，不要打埋伏。」傅天雷一提起酒，振振有詞。
石大成接過話說︰「連長說的對，能喝就喝，喝個痛快，我說過這飯算我的，放開量噢！」
「說句實話，我還真的在乎錢呢，這些年窮怕了……」阿明眼觀六路卻又小心翼翼地說。
「那你到這里來是為了？」傅天雷對阿明的話產生了興趣。
阿明搬出早已想好的理由︰「可能跟你一樣吧。一听說中越關系正常化了，趕緊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商機，要是能找點活干，好歹也比在家里窩著強！」
「這里他娘的全是雷場，會有什麼商機？」石大成不屑地眨了眨眼。
傅天雷瞪了石大成一眼︰「石頭，你讓人家把話說完嘛，多听听有什麼不好？」
「我是這樣想的，我們一個內地，一個邊疆，要是聯起手來做點什麼，興許能闖出一條路來……」阿明試探著作了這樣的設想。
「讓我好好想想，這里面也許真有文章可作呢……」傅天雷邊說邊思忖著。
「你們內地經濟無論怎麼說都比邊境發達，中國不是有句老話說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今天去看了那個地方，工兵都開始排雷了，要不了多久，過去的戰場就會變成商場的……」
「看不出你這位老弟還是蠻有眼光的嘛。」傅天雷用欣賞的目光看著阿明說。
石大成也變了口氣︰「這麼說倒是真有機會？」
「就說這盤龍鎮吧，以前是軍事禁區，現在已經專門闢了一塊地作為兩國互市貿易，每天人來人往的，好熱鬧呢。」
阿明的話中充滿了誘惑。
傅天雷眼楮一亮︰「真的嗎？明天帶我們去看看。」
「沒問題的，明天我帶路。」阿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