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不愧是個快刀手,一大堆三七連夜切成了片,等到傅天雷和阿明打包封裝完畢,已是子夜了。考慮時間太晚,回家還得再走二三十里山路,阿嬌選擇了在營業部休息,這是她在公司住的第一個夜晚。
向阿嬌道別後,傅天雷和阿明一同走出營業部。此時,野外有如白晝,一輪明月懸在高空,將遠山近景抹上一層神秘的清輝。
「嗨!今晚的月亮好圓啊!」傅天雷抬頭望著天空感嘆道。
「傅哥,你忘啦,中秋節就要到了啊!」阿明提醒說。
對呀,這個普天下家人團聚的日子怎麼能忘啊!傅天雷這才想起離家已經大半年了,這時候的家人還不知道他流落在這里呢,巧雲現在怎麼樣了,平平好嗎?石頭回部隊究竟干什麼去了?家鄉的戰友們能體解他的出走和郁悶嗎?這些問號就像一團團雜亂無章的紗團,將他的心口堵著滿滿的。他突然感到自己一點倦意都沒有,兩腳就跟被什麼粘住了一樣挪不動步了,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靜靜地思一思想一想。幸好,空地一側的樹蔭下有一個供人小憩的石桌石凳,便身不由已地坐了下來。
在樹蔭下的石凳上入坐後,他默默地點燃一支煙,雙手托著腮邦,入定般地對著天空懸掛的那輪皎月出神。空地四周萬賴俱寂,偶爾能听到一些不知名蟲子的秋冥聲。傅天雷發狠地吸著煙,血紅的光亮在黑夜里一閃一滅的,他的思緒也隨著如水的月光飛向很遠很遠。他在想,此時月中的吳剛還在廣寒宮前斫著那棵永遠都斫不倒的桂花樹麼?忠貞的嫦娥是否還守著小玉兔在期盼與羿郎的歡聚?他明白傳說只能是傳說,作為物質的月亮陰楮圓缺自有其規律,遠古以來的元元黎民對月亮遐思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和寄托別罷了,不大可能承擔起善解人意、傳遞情感的使命。然而他知道自己是凡人,是凡人就不能免俗,此時的他寧可借助這輪明月載去他對親人對戰友對家鄉那份沉甸似鐵的思念……
不知何時,悄悄離去的阿明又悄悄地回來了。他手拎嘴餃地帶來一個酒瓶兩個玻璃杯,還有一包物品出現在傅天雷身後。
仍沉浸在無盡情思中的他並無察覺,正望著夜空輕聲吟誦︰「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酒來啦!」阿明樂呵呵地將所帶物品悉數放在石桌上,這讓傅天雷憂郁的眼里頓時放射出光芒︰「這個鬼靈精,來的正是時候,咦,你怎麼不去睡呀?」
阿明說沒法睡,一想到要過中秋了,不知道是興奮還是難受,反正睡不著,就來陪你坐坐。
「好,倒酒!」雖然在暗處,但見傅天雷興奮得目光炯炯。
阿明咬開酒瓶蓋,咕嚕咕嚕地往杯子里倒酒,又攤開那包物品,隨後在傅天雷對面坐下。
「豬手?好極了!來!」傅天雷拈了一塊大肉貪婪地嚼著,同時端起杯子,不由得詩興大發︰「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傅哥,怎麼是對影成三人呢?你,我,還有月亮?」阿明眼里一處迷茫。
傅天雷笑阿明古詩詞讀的太少,一板一眼地詮釋道︰「不是你理解的那樣,這是描寫一個人在郁悶時獨飲的情景,作者是一方,影子是一方,月亮是一方,是一個人跟月亮說悄悄話呢!」
阿明感慨地說︰「這詩寫得真好,照這麼講,那現在我們就不是對影成三人了吧?」
「沒錯,應該是‘兩人邀明月,對影成五人’哈哈——」傅天雷為自己的順口演繹開心大笑。
「這是誰的詩呀?」阿明依然好奇不減。
「大詩人李白,知道麼?」
「听說過,好像是唐朝的吧?「
「說對了,李白斗酒詩百篇,是中國古代的詩仙呢。」
「可惜我沒讀過什麼書,對他的詩知道太少……」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總讀過吧?」
「是一首兒歌吧,讀過的,讀過的……」阿明支支吾吾地答。
「唉,對這詩要看你怎麼理解了,小的時候可以當啟蒙詩讀,現在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呢!」
傅天雷的內心深處被剛才的對話觸動了。是的,他想家了,想妻子,想兒子,還有在鄉下獨居的老父親,他們的音容笑貌一一在眼前浮現,可又是那樣的模糊,似乎漸行漸遠,這讓他的心灰灰的,酸酸的,誰能理解自己?在這遙遠的邊陲山嶴、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外,找誰傾訴呢?石頭走了,身邊只剩下他了。對這個阿明,他知道盡管來歷有點不明,可神差鬼使地走到了一起,成了合作伙伴,此人頭腦敏捷,手腳勤快,好歹算是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吧。想到這里,他緩緩拉開話匣子,將打完仗的前前後後以及當了警察受了冤屈一古腦兒倒了出來……
阿明異常安靜地听著傅天雷的訴說,盡管在他的眼里好些事是無法理解的,但對傅天雷自主創業的膽識和能力給予了極高的評價,這讓傅天雷煩憂的心靈多少得到一些慰藉。
「那你是怎麼來邊境的,能告訴我嗎?」傅天雷把目光轉向阿明。
也許是受傅天雷的感染,阿明的眼眶也潤濕了。他對傅天雷說︰「都是因為窮呀,記得上次對傅哥說過的,我家里有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媽,還有一個殘疾哥哥,我的理想就是多些掙錢,給媽媽治病,讓殘疾哥哥也能過上好一點的生活。窮就想變,不是嗎?」
傅天雷唏噓了好一陣子,表示能理解阿明的想法,接著大發一通牢騷︰「我們這一代軍人真是不該趕上的都趕上了,該趕上的一樣也趕不上,老天真他娘的偏心眼啊!」
阿明也埋怨自己命運不好,但對遇上傅天雷這樣的哥們感到慶幸,好歹讓自己賺了幾個子兒,並詛咒發誓說只要傅哥不嫌棄,這輩子我跟定傅天雷了!
傅天雷當即表示︰「好哇,只要我們塌塌實實地干,總有咸魚翻身的日子!」
听了這話,阿明熱淚漣漣地說︰「往後我們就是同志加兄弟啦!不不,是哥們!對吧?」
「對啊!為了哥們的友誼干一杯!」
傅天雷舉杯「 」地與阿明踫擊一下,仰起脖子飲了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