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點層層飄舞降往大地,玉鶴庵融化成幻境般的天地水霧,把殿舍和林木覆沒,模糊了物與物間的分野,愈顯得供奉在靈位孤燈滴焰的淒清冷美。
雖然此景顯得分外淒涼,但石青璇此時卻是心里暖暖的,在克服了一系列的心里問題後,和某狐十指相扣,倚著某狐跨步出門,後面還跟著小尾巴師妃暄。
「當當當!」禪鐘聲響從隔陵的東大寺傳過來,仿佛是暗號一般,鐘聲一結束,庵內某處傳來歌聲。
有人唱道︰「大風卷兮,林木為催,意苦若兮,招皙不來,百歲如流,富貴冷灰,大道日往,苦為雄才,壯士撫劍,浩然彌哀,蕭蕭落,露雨蒼苔。」
歌聲疲憊嘶啞、情深悲慨彷似畢生飄蕩孤獨賣藝于街頭的歌者,又若浪跡天捱無有善落的浪,歷經千山萬水心疲力累的回到最後歸宿之地,唱出懺情的悲歌,而歲月已滌盡他曾一度擁有的光輝。
我勒個去,這又是哪個裝~逼~犯出場了,某狐很無語,怎麼總是有那種出場前秀一把藝範的2b青年。然而感覺到石青璇抓著他的手更緊,見到她沒有說半句話,美目一瞬不瞬地盯著雨霧迷茫的院門花容轉白,某狐心下了然,原來是老石這個渣貨。
大概是姐妹連心,師妃暄也不由得臉色一僵,不由自主的靠近某狐和石青璇,似乎想要將自己的身隱藏在某狐和石青璇的影。
「空潭瀝春,古鏡照神,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歌聲漸近,某狐暗嘆,這個老石簡直是裝~逼~犯的戰斗犯,見個女兒也要喪心病狂的念詩,簡直太……太我擦了!
歌音一轉變得荒涼悲壯,彷似旅者在荒漠不毛之地失去一切希望後,如蠶吐絲的獻上命運終結的悲曲。
「三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感覺到出場詩對石青璇的震撼,某狐將石青璇輕擁入懷,溫柔地握上她抖顫、冰冷的玉手,給予她自己的支持。
歌者終于現身,初時是院門外一個模糊的輪廓,逐漸清晰,不出所料是曾縱橫天下從沒有人能奈何他的「邪王」石之軒,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此時竟是滿臉熱淚。
石之軒于丈許外直勾勾的瞧著石青璇和她身後躲躲閃閃的師妃暄,雙目射出心若粉碎的悲傷神色,雨屑輕顫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當!當!」禪鐘聲響二度從東大寺傳來,似收到鐘聲的驅使,石之軒軀體劇顫,忽然舉步朝他們走過來。
某狐直覺感到他是要往碧秀心靈前致祭,擁著石青璇移往一旁,出奇地石青璇柔順的遵從,而師妃暄也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讓開了路。
石之軒在三人身旁止步,不敢望向石青璇和師妃暄,目光投往供奉在屋內供奉的靈牌嘆息道︰「采釆流水,蓬蓬遠春,窈窕徠谷,時見美人。我來了,秀心,也許我來得太遲了,可是,也不算晚,是吧!」
說罷負手登階步履輕松。
石之軒看似輕松,某狐卻敏感的從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這種感覺,怎麼看都像是要殉情的節奏啊!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石之軒此時已立下死志將自絕于碧秀心靈前,才佳人邂逅的景況終究是悲劇收場,糾纏多年的事已抵終結的一刻,現在是時候了結一切,也許死,便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
石青璇的手抖顫得更厲害,神色仍然平靜得教人心碎,就連師妃暄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可她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只能躲在姐姐的一邊,拉著她的衣擺默然不語。
石之軒在靈前止步搖頭吟道︰「冰雪佳人貌最奇,常將玉笛向人吹。曲無限**動,獨許束君第一枝。秀心啊!還記得當年我問你‘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保山自開自落,于我心亦何相關?’你答我道︰‘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你一直明白我一直不明白。現在你已抵無憂患的淨土,我石之軒仍在人間世的苦海上浮沉,是否我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價?」
見到石之軒如此的情感表露,某狐第一次覺得老石還是有心有肺的,牙白,再這樣發展下去,事情似乎會變得不得了起來,某狐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來打斷一下了,「喂,老石!」
某狐話還沒說完,石之軒就是虎軀一震,背著他們慘然道︰「我多麼希望紫瞳叫的是岳丈大人。」
石青璇死命抓緊某狐的手不斷搖頭,一對美眸神色茫然,雖是示意某狐勿要依從,自己卻是神無主。
師妃暄一時也不知作何反應,望了望石青璇,見她沒有什麼表示,便低下頭,看著自己腳下的影,不敢望向石之軒。
見到兩姐妹種種反應,某狐很糾結,想要寬慰一下石之軒,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更何況還有小青在一旁示意拒絕,真心不知道如何開口。
石之軒緩緩轉身,臉上老淚滂沱苦澀的道︰「我的小青璇還有小妃暄爹去陪你們的娘啦!你們沒有準備送爹一程嗎?」
听到這話,師妃暄此時大腦一片空白,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結局麼,那麼自己這算是達到目的了麼,石之軒一死就再也無法作惡人間,所以人間就太平了麼,自己這樣做就算是懲惡除奸以蒼生為念了麼?
可,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會抽搐,為什麼有種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感覺?明明自己還什麼都沒做啊,只是跟著姐姐來拜祭了一下娘親,就、就听到那個人說要自絕,這一切怎麼來得那麼突然?
難道說,這其實是師尊計算好了的,什麼幫忙制服石之軒,什麼阻止邪王繼續作惡,統統都是借口,她所要做的就是將自己送到石青璇身邊,送到石之軒身邊,根本不需要自己多做什麼,一切就順理成章了,師尊真是好算計!
難道師尊就從來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麼,那個人即使再作惡多端,那也是自己的父親,自己也許能夠感化他,讓他改邪歸正呢!可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將他往絕路上逼了麼?
梵清惠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對她來講不過一次再正常不過的算計,竟會將師妃暄推到與自己決裂的邊緣。畢竟這事情也太過湊巧,誰又能想到堂堂邪王,竟有了自殺的念頭,並要在自己的女兒面前付諸行動。這樣的沖擊,作為當事人又如何受得了,所以這注定了師妃暄要心生嫌隙,而有的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無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