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芳涵對視一眼,兩人起了身迎出去。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他未叫起,只沉了聲道︰「除了檀妃,其他人都出去。」
芳涵悄然朝我看了一眼,低了頭道︰「奴婢告退。」
李公公還是一如既往地不知好歹,甩著手上的拂塵上前,尖著聲道︰「皇上,奴才還是留下來伺候……」
「下去。」他冷著聲音又說了句。
李公公這才嚇得咽了聲,道了聲「是」,才扭著身子下去了。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我與他兩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懨懨的。
我半屈著膝蓋,等著他叫起。
他轉了身,忽然叫我︰「檀妃。」
「臣妾在。」
「好大的膽子!」他喝了聲,疾步過來,伸手扼住我的下顎,烏黑的眸子透著犀利的光,靠近我,沉聲道,「誰讓你去的永壽宮?」
他果然是為了此事而來,那麼芳涵所以擔憂的事情,也成了真……
我瞧著他,吃痛的皺起眉頭。他離得我那樣近,深邃的眸子都能清晰地將我的臉映出來。那里面,透著一種懾人的光。
我突然一震,我知道了,為何會覺得裕太妃熟悉。
是因為那雙眼楮,和夏侯子衿一樣的眼楮!
只是他的眼楮里,多了一分冷漠。
難道說……
心里閃過一個念頭,我嚇了一跳,驚恐地瞧著面前的男子。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狠狠地將我攬過去,低聲道︰「瞧出了什麼不曾?」
我心下一驚,他太聰明了,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楮。嘴角牽笑,我靠在他的胸口,指月復緩緩掠過他龍袍上的炫龍刺繡,鼓起勇氣問︰「皇上在逃避什麼?」
我是真的沒想到,裕太妃居然是他的生母。
他的眸中閃過一絲戾氣,喃喃地道︰「朕討厭……」他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突然一把推開我,冷笑一聲道,「朕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退了幾步,站穩了瞧他,真好啊,說不上兩三句話,又開始發脾氣了。不自覺地笑著,為何我覺得他很多時候像個半大的孩子,脾氣說來就來了。
我深吸了口氣,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輕輕皺眉,往日里,他的手一直都是暖暖的,今日卻寒如冰。想起那時候,他幫我暖手,還戲謔地說我有多嬌弱。嘴角不自覺地牽笑,用力包裹住他的手,我抬眸問著︰「皇上冷麼?」
他不說話,薄唇緊抿著,還在生氣。
我笑笑,將他的手抱入懷中。
他突然垂眸朝我看來,半晌,憋出一句︰「你以為讓朕嘗點甜頭,朕就不與你追究了?」
「撲哧——」我忍不住笑出來,他以為我是小心地討好他,就為了他那點可憐的怒焰。呵,是他不了解自己麼?他若是認定了的事,哪里是我一點小小的動作能改變的?
「不許笑。」他依舊冷著臉。
我听話地斂起了笑意,抬眸瞧著他。
他沒有將手抽出去,我便知道,他不是真的怒了。
他墨色的眸子微微閃動著,忽然開口道︰「幾日不見,你還是那樣丑。」
又說我丑啊,我不與他計較。
他好像又不高興了,陰沉地臉道︰「你不該,求著朕饒命麼?怎還笑得出來?」
真是驕傲啊,原來他只是想我說一句求他的話。我凝眸瞧著他,他堂堂一個皇上,居然需要我的一句求饒的話,以此來顯示他皇上的高貴麼?
我干脆裝作什麼都不知,放開他的手,規矩地跪下,低了頭道︰「求皇上饒過臣妾。只是,臣妾卻很想知道,皇上為何要臣妾求饒?」
「你!」他氣得踢了腳桌腳,「既不知,為何要求饒?」
「因為皇上想听,因為,您是皇上。」我一字一句說給他听。撇開所有,他也始終是天朝的皇帝。他根本不需要任何東西來高鑄他皇帝的稱呼。縱然他的生母不是太後,也絲毫不會有損他的尊貴。
我面前的夏侯子衿,褪去了些許冷漠,換上的,是深深的倔強。
我不知,他與裕太妃之間有什麼事情,可是我卻仿佛理解他那種心情。惶惶不安,卻又帶著恨。
他看著我,眸中帶著震驚。
長身立著,藏于袖中的拳頭卻是慢慢緊握。隱隱地,還能听見關節發出的響聲。真用力啊,他還是放不下。
我咬著牙,驕傲的夏侯子衿,被我言中了心事。
「朕討厭……」他忽然啟唇,「討厭聰明的女人,卻又愛不釋手。」一把將我拎起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將目光移向別處,听他又道︰「再敢接近那里,朕定不會輕饒!」
這回的話,盈滿了警告的口味。
他不說,我也不會再去了。
「檀妃。」他忽然低低地叫。
我不悅地皺起眉頭,咬牙開口︰「可否請皇上喚臣妾的名字?」
「為何?」
「臣妾的名字好听。」至少比檀妃好听。
「誰說好听?」他不屑。
「教臣妾的先生。」我如實答。
他微哼一聲,斥道︰「你那先生,好沒品味。」
不知為何,听他如此說蘇暮寒,我有點惱怒,竟月兌口道︰「誰說他沒品味?」在我的心里,蘇暮寒有如神袛,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他說的,對我來說,都是對的。
他沒想到我居然敢如此頂撞他,微愣了下,沒有怒,卻是冷聲道︰「朕說的。」他霸道地看著我,他那神色,就像是在說,朕說的,你想怎麼樣?
我瞥過臉不想與他爭辯,要爭,我必然輸。誰讓他是皇上,他會使詐會耍賴。會用他的身份來壓我,對他,我似乎越來越了解起來。
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有點小小的興奮。
他忽然輕咳了一聲,開口︰「朕的手冷死了。」
變化得可真快啊,我不快地看他,他將手伸過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我微微有些窘迫,看來他是真嘗到甜頭了。
握住他的手,重新抱在懷里。他卻皺眉︰「隔著衣服不行。」
我只覺得臉上「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他真是口沒遮攔啊,居然說得如此隨意。
「朕好冷。」他認真地重復著。
我嘆息一聲,他是對的,一點點甜頭,是滿足不了他。
紅著臉想拉他過床上去,他卻是身子一斜,直接掛在了我的身上。
好重啊,我叫︰「皇上,您能不能……」
「不能。」他打斷我的話,我還沒說完,他就知道我想說什麼。頓了頓,他才道,「朕腳疼,沒讓你背已經開恩了。」
腳疼?
莫不是……踢疼的?
「你氣的。」他好意補充著。
好吧,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
咬牙將他扶去了床上,彎腰替他月兌了靴子,伸手欲替他揉揉那踢傷了的腳,只覺得腰際一緊,被他攔腰抱住,一下子甩上床去。
「啊!」我驚呼著,他已經翻身壓上來。我緊張地看著面前的男子,他卻不看我,專注地將我的衣服解開,二話不說,將手伸進去。
真的,好冷啊。
他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他忽然俯來,將臉埋入我的頸項。柔軟的唇貼著我的肌膚,輕輕說著︰「原來玩雪這麼疼,冷得都沒感覺了。」
我訝然,難怪他的手這麼冰!他居然去玩雪!
他居然在玩了雪後,匆匆來景泰宮,一本正經地要治我的罪?
我忽然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真疼啊,朕以後再也不玩了。」他喃喃地說著,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听。
冷到了極致,自然會疼,那種疼,像被千萬根針扎著,刺痛著指尖的每一根神經,然後,傳遍全身。
我睜著眼,他濃密的發將他的臉遮住,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不知為何,從他的話里,我隱隱的覺出了寂寞。這種寂寞,夾雜著一絲苦痛,一絲乖戾,一絲彷徨,一絲不甘……
伸手,抱住他的身子,我只是,忽然很想抱著他。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卻始終沒有動,他靠著我,呼出的氣是熱熱的。我抱著他,緩緩地,緩緩地,害怕起來。
隔了半晌,他才低低地開口︰「朕想要你。」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仿佛一陣風吹來,就會被瞬間打散一般。只是,我全都听見了。指尖顫動,心跳得飛快起來。
我好緊張。
我才知,這才是我害怕的緣由。原來,我怕他要我。
為什麼怕?
拼命地問著,卻找不出答案。
他的身子微動,大手從我懷里伸出來,睜開眼楮看著我,他深邃的眸子宛若一片靜幽的湖。好靜啊,靜得令人心慌。
他的嘴角略微揚起一個弧度,指月復掠過我的菱唇,我驚恐地睜著眼楮瞧他。他卻沒有俯身吻我,翻了個身,伸手扯過被子,背過身去。
我詫異地看著男子的背影,听他的聲音沉沉地傳來︰「但不是現在……」
我迷茫,不知道他的話是何意。
他卻不再說話,呼吸平穩。
動了唇,我欲喚他,想了想,又作罷。伸手捂住狂跳不止的心,目光依舊無法從他身上移開。那種無形的氣息透著無止境的傲氣和寂寞,它阻礙了我的腳步,卻又似一味毒藥,牽引著我前進。
躺了會兒,慢慢地覺出了冷。
我咬著牙爬過去,靠著他的背睡下。
他的背,真暖啊。
我不知道他是否醒著,他只是沒有動。不知為何,那一刻我有些興奮,有些得意,那仿佛是佔盡了他小小的便宜一般。很是奇怪的感覺。
夢里,好像有誰抱住了我的身子,他的力量好大啊,緊緊地抱著我。
這一晚,我睡得好暖。
翌日醒來,才發現他已經走了很久。除了身邊枕頭上殘留的淡淡龍涎香,我幾乎要以為昨夜不過南柯一夢了。
呵,兀自淺笑。
晚涼與朝晨進來為我梳洗的時候,都是一副慶幸的樣子,看來昨夜,她們都未曾睡好。怕夏侯子衿因為我去永壽宮的事情而動怒。
我也怕。
但他沒有。
他的心思依舊是我不能完全明了的,盡管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慢慢地了解他。
「娘娘今日氣色很好呢。」晚涼為我插上最後一支玉簪,笑著說道。
我瞧了眼鏡中的女子,抬手輕觸耳邊垂掛下來的珠釵,杏目流轉,笑道︰「本宮今日看起來很好麼?」
朝晨笑道︰「娘娘有皇上的寵愛,自然瞧著愈發好了。」
皇上的寵愛?說的真好。
回眸瞧著她們,我微微一笑︰「本宮很想看看某人瞧見本宮今日神采奕奕的樣子會是什麼表情?去,請沈婕妤。」
晚涼微微斂起了笑意,低頭應了聲「是」,便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下去了。
芳涵進門,大約是听見了我的話,上前道︰「娘娘,您要面對的,可不止沈婕妤。」
我笑著點頭︰「姑姑放心,本宮心中有數。」
她淡然一笑,將手上的東西擱在桌上,才回身道︰「奴婢讓御膳房準備了幾樣點心,娘娘過來用些。」
瞧一眼桌上的點心,我冷笑一聲道︰「本宮該是等著沈婕妤一道用,怕是她昨夜太過緊張,一夜未睡,自然,也顧不上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