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劉乾,乃前王妃薛氏所出,今年五月里,才過了十五歲生日,剛及束發志學之年ゝ。玉冠華服,容貌身段已初見少年人的軒昂神氣。面目沉靜,只兩腮處,微微泛著病中的紅潮,並不見絲毫驚慌,但以一雙鳳目,冷然盯著手執聖諭之人。
其余婦人早已哭成一團,獨中間跪著的魏王妃崔氏,自舒袖內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輕輕掀了自己帷帽上的遮面。小巧的下頷微揚,看著左右不過是待字閨中的年紀,春水般的杏目也隨著世子,一並盈盈望向在烈日底下裹著銀盔重甲的宣威將軍仇英。
那仇英一身的緋色官服本已在甲冑內叫汗意濕透,待瞧見崔氏的真顏,卻不由渾身起了一溜細粒,自下而上,宛如甘露灌入人心內般受用。
正混沌間,但聞眼前人含笑軟語問他︰「魏王此刻人在何處?」
他只若泥雕蠟塑一般,半晌,方怔怔應道︰「來人,將崔氏立時給我拘了,一並送往緇衣巷。」
听他的語意,魏王劉璋此時怕已然身在永無天日的緇衣長巷中了。
崔氏並不懼,扶了頤雲宮人的衣袖,自滾燙的青石地上支起身子,並不接旨,只徐徐側身,就在他幾人身前,逐一往面前跪著的一應婦人臉上仔細辨去。
同樣是毒辣辣的日頭,照在她身上,卻絲毫不覺有燥熱之意。若隱若現的清甜香氣,緩緩鑽入身後諸人的鼻端,加之在輕薄的羅衣下不時微微一現的肌膚,倒讓這位從四品上的禁軍統領恨不能即刻兜手撈過來,當眾抱進懷內胡亂享用。
是以,從頭至尾,竟沒有一個人出聲催促于她。
等到她將地上諸人仔仔細細看過了一遍,回轉身,在世子的怒目中,挑眉蓄意再用衣袖拂一邊人腰間的劍鞘。眸光不過自乳母手中尚抱著的幼子面上淡淡劃過,只當瞧不見那些個垂涎于她曲裾下的視線。
在這些婦人當中,並沒有年紀、裝束相合又與她容貌相類之人,由此可見,那名樂伎的車馬也必然被當做普通過路的百姓攔在了王府門外。
咫尺,便已寥廓如雲漢。
她伸手放下頭頂的白紗,才要移足,一名飛步而至的紅衣禁軍已搶先在她身後翻身跪倒,高聲跪稟道︰「回將軍,這是小的幾個在多福堂搜出的龍袍!」
她並未回首,只在半透的遮面下方,對擋在她面前的諸人抬眼一笑。多福堂,乃劉璋寢殿銀安殿的西耳房,平時多為會客之用。又有何人,會將私制的罪證藏匿于賓來客往的書房內?不過欲加之罪爾爾。只是她崔瑗半生,見慣了這等場面,忽生忽死,生離死別之于她,也不過如眼前這般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