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永三十年,六月十九,酉時。不過一夜之間,數道聖旨,已自建章宮內連發頒下。著魏王復出,繼儲君位,韓王一府,闔府抄沒如律。其余黨羽並去歲審結魏王一案的三司使,或犯上忤逆,或審案不明,一律究其輕重,各自獲罪,再累及族人。太尉霍淮雖難辭其咎,因念其功過相抵,只奪官削籍,貶為黎庶。
八百里加急,飛騎如箭射,再到北地涼京三州宣旨。然,未及降罪的皇旨送抵邊境大營,那尉遲敬已擁兵自重,一早命旗下近從將韓王劉昭等人軟禁了。只待接了旨意,又好酒好肉好生款待了京內來使,再命人一路護送了,將劉昭等發往帝京問罪。此乃後話。
此刻,距中州三千里之外,劉聿見太醫已為劉乾把脈問藥完畢,遂又上前細細撫慰了一回。對朝中一應劇變,則權作不知,只命他安心在此地養病,其余諸事皆交予自己權宜處理。叔佷二人不免又閑話了幾句,劉乾再飲了現熬的湯藥,在榻上與四叔暫且作別。
待出得屋外,卻見天邊日已落盡,四下,但聞荷葉煮飯之甜香。裴母早置了桌椅、碗箸在堂屋正中,苦留劉聿在家中便飯,一邊又支使王氏去請世子出來。原來,這裴母日常沒少听裴榮、蘇氏提起這位秦王,如今親見了,又見劉聿一臉和氣大度,行事談吐遠比她在此地所見的縣令、差役等人還體恤三分,模樣身段又極好,老太太心內竟愈發愛得不行,只恨不能拿他當神仙樣供著。
劉聿遂笑,一面緩步下了廊下的幾級石階,見阿寶果真不在左右,再推辭了一番,領著幾個守衛在門外上了坐騎。才出巷口,遠遠便望見水塘邊上,那鄭銳已早早命人掌了燈燭,高高舉著,照出一團大紅的光影來。
自第二日始,這曹太醫便依秦王所諭,每日必往返監舍三趟,專為世子請脈奉藥。每回來時,必先在柴門外高喊數聲,使屋內人都听見了,非要王婆子過去回了話,方才低頭斂目而入。
到第四日上,那劉聿自己不過才來了二回,每次,只略坐須臾,同世子稍事敘上幾句,便要起身告辭。想裴榮不過是他府內一名從九品下的隊副而已,便能得他如此看重,別說是裴母並王婆子等人心內感戴不盡,連帶初縣城內大小官差若干人等,一個個竟都對這位秦王贊嘆仰慕不已。
這日劉聿正在堂屋同世子坐著說話,眼角掃見一個半大的人影徑自出了院門去,再坐了片刻,他便照往日一般起身作辭。裴母與王婆子一直送至門口,見他獨自上馬去了,方才掩門回屋。又命王氏為世子沏了溫熱的茶來漱口,再服侍著他睡下。這裴母方才想起去找孫女,屋前屋後均尋了一遍,才听見王氏站在廊檐底下,眼也不抬地回她一句︰「老太太莫急,我才剛倒瞧見裴姑娘外頭去了,想是又去東邊采野果了不定。」
好在那處矮樹林距此間院落不過百步遠,左右又一向僻靜無人,裴母方才放下一條心,遂與王氏兩個就在廊下,找些針線活計閑坐著。
注︰ヾ左右監門衛和左右千牛衛等後四衛,為負責京城和宮殿諸門警衛以及皇帝的貼身宿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