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新換的玄色常服，身後的高頭大馬通身油亮，不是秦王劉聿是誰？待見她氣喘吁吁歇腳停在十余步外，臉上眉目深沉，卻看不出是喜是憂。四目相接，偏又烏雲蔽月，眼底的陰霾亦隨之深了數層去。良久，始听他低聲笑命道︰「過來。」話音既落，原先通身的那層什物方漸漸消弭不見。
這阿寶原還有些氣喘，听見此說，登時沒了聲音。少頃，才一步一步，小步走至他身前。心內明知道大不妥，偏偏拗不過自個的心意。見他張開雙臂，小臉亦就勢埋于他胸前。滿身都是汗膩，雖又冷又懼，身上又四處跟蟻夾一般，卻硬是強忍著一動不動。
這劉聿是何等城府，自然一早收于眼底。低頭用長指抬了那小小的下頜來，微眯了眼楮，又打量了一回。見她咬了自個的嘴唇不放，一雙杏眼雖也望著他，兩個眼泡卻是腫得同魚眼模樣。如果他沒有記錯，宣永十九年，劉璋奉旨北伐，與突厥漢將龐正德惡戰于陰山、並州等地，伏兵數百里，連奪四城。龐為緩兵，因聞劉璋喜功，便將身邊美姬數人拱手送入夏軍帳內。後，果被其逃月兌。其中一人，便是當今太子妃崔瑗。世人都道龐正德面白、身短，體貌武功皆尋常。若單憑相貌而言，除卻這一雙杏核眼，與崔瑗、劉璋二人亦無多少相似之處。只是那崔氏婆娘踏破鐵鞋無覓處，沒想到竟被他劉聿得來全不費工夫。
先前，他固然也有籠絡裴榮之意，但面前這半大的人影，著實也有幾分可憐。
遂伸手取過馬鞍上的披風，替她攏于兩肩。視線並長指所及，沿脖頸往下，乃至襦裙的齊胸處，想必都是蚊蟲所叮的細粒。
他才剛在席上並未多飲，他又好酒量，自然無甚酒意。
兩側疾風過耳，生有薄繭的指月復也輕輕礪過那一張緊咬的小唇。等她不自覺松了唇齒，方俯來。因想到範曄範蔚宗有「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一說，眼中一時深淺莫辨，自己先倒莫名淺笑了一下。女孩兒哪會懂得他心內所想，只當他又要吻下來，小臉登時跟火燒一樣。豈料他只是收緊長臂，將這一副冰冷的身量納入自己懷內。
頭頂之上，但聞他語意沉沉，輕聲問她︰「你父親有沒有和你提過，再過一日，本王即要離開此地？」
星垂四角，四面惟風聲、蟲鳴、蛙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