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秦王劉聿早已急步邁入正殿的兩扇朱門。東一間外,兩對宮人隨即過來引路。迎頭,正趕上一名身著六品松綠官服的太醫院醫官領了手下,自兩側石青幔帳中間前後腳退出來,見了他,忙又彎腰行禮。
一直進到內室里間,早有黃門雙手奉了拜褥上前,置于他腳下那幅夔龍紋樣四角纏枝牡丹的五彩地衣ヾ之上。劉聿撩了襟袍翻身跪倒,父子雖是至親,盈月未見,照律是要先行過三跪九叩之禮方可。一面鄭重回稟道︰「兒臣見過父皇!」
榻上的天子劉獻不過「嗯」了一聲,自顧低頭喝著宮人湯匙內的藥汁。旁邊的胡十全連忙欠身叫了一句「起」,劉聿這才緩緩立起身。
就听臥榻上又一陣咳喘傳出,半晌,方再漸漸平息了。
一月不見,就連這屋內,竟然也燻上了香,但香氣再濃,終究蓋不住一股子撲鼻的湯藥氣味。只七月末的天氣,屋內四角皆攏上了炭火不說,再合著那些燻籠並青銅鳥獸嘴里燃起的青煙,大半個屋子倒真成了漢劉褒所繪的雲山霧罩圖一般。再看青緞靠背坐褥上半臥半坐的那一個︰一身往年十月里才會上身的家常墨色織金銀絲夾袍,上繡九龍騰雲,須發皆白,雙眼 ?,袍袖外的兩個手掌更如同雞皮鶴爪一樣。看在人眼中,憑的刺目。
劉聿略微側過臉去,似是望了一眼粉牆上的山水長卷,眼底的陰霾亦愈發深了下去,卻也不言語。
只見劉獻再喘息了片刻,眼皮也不抬,在榻上反問他道︰「你怎麼來了?」
此言一出,別提其他人,連胡十全在內,頭一個先在邊上白了臉。
可堪驚奇的是,被問的皇四子劉聿倒並不見慌神,只正了色,低頭再拱手回話道︰「回父皇,兒臣奉旨于明日平旦出征,故今日特來向父皇辭行。」所回字句依舊一板一眼,面色也依舊恭敬端肅如常。
皇帝這時卻也不喘了,眼風環顧了一圈左右︰「太子既力薦了你,想必這一次,秦王也斷不會再跟去歲一樣,隨便就折了我大夏朝數千將士的身家性命。爾等說可是?」一邊問,一邊猛地一抬手,又將眼前的玉盞金盤掃落一盡。
正在奉藥的宮人平白被潑了一臉藥汁,早唬的魂飛魄散,提了裙裾,「撲通」一聲跪倒。埋頭伏在臥榻跟前,又不敢哭出聲,只嚇得身如篩糠一般。但只見金磚石上、中間長條的地衣上,那些個黑色的藥汁更濺得到處都是。
自打去歲入冬以來,皇帝的性子也愈發叫人琢磨不透,這宮里的差事一日比一日難當。胡十全貓腰往兩邊使了個眼色,才要親自帶了幾個手下人戰戰兢兢再上前服侍,又听劉獻在靠背上命道︰「都下去。」話音未落,那胡十全已一溜碎步上前,使勁朝天子跟前的那名宮人揮揮衣袖,示意她趕緊下去。再自個躬身低頭領了底下滿殿的內侍、宮娥,一齊往外頭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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