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衛東的嘴巴還真能白話兒。相形之下，前兩天，他的談話內容略顯枯燥無趣，竟是些我弄不明白的政治名詞，比如「斗私批修，狠抓私字一閃念」一類。有幾回，我差點听睡著了。後來兩天，胡衛東別出心裁，開始給我講故事。這一招果然奏效，我再也沒有打瞌睡了。當然，講故事是有條件的，分兩步走，先講一個諸如劉胡蘭寧死不屈、謝榮策舍身誘敵深入、劉文學不怕犧牲斗地主這一類英雄少年故事，然後才開始講那些我可以忘掉饑餓和時間的故事，如「精衛填海」「魔劍」「阿伯丁的故事」，等等。
我記得很牢固，這天晚上，胡衛東講的故事的名字叫「還頭記」。
說，有一個西班牙商人，叫古里先生，他開了一家旅行社。一天夜里，店里來了一位年輕的姑娘，她對古里先生說，她母親病重，自己要急于趕回家中，但天黑路遠，她獨自一人不敢行走，請求古里先生幫忙護送。哪知，古里先生是個貪財的惡人，他見那姑娘身上帶有不少錢財，心中頓生歹念，便滿口應允了。說走就走，倆人吃了一點便飯，就連夜出發了。走到半路上，在一片樹林的遮擋下，古里先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貪婪，他趁姑娘不備就下了毒手，用刀子割下了她的頭顱……。古里先生返回店里，已經是深夜了。他關上房門，拿出劫來的錢數著，剛剛數到一半時，從門外的走廊中，突然響起了那姑娘的人喊聲︰「還我頭來！還我頭來！……」一聲連著一聲，聲聲震耳。古里先生嚇壞了，他早已魂飛魄散，急忙吹滅蠟燭，竄到門口，扒著門縫往外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死人！只見一個沒有腦袋的人，正向他這邊搖搖晃晃走來，一邊走一邊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
可怕的事情，總是不期而至。
故事正講到節骨眼上，從一樓真的傳來了恐怖地叫聲︰「抓壞人！抓壞人！……」
這聲音才叫真正的人，讓人心驚肉跳、毛骨束然。
胡衛東的聲音在發抖，他哆哆嗦嗦說︰「好像是冷面老太在喊。」
我听到的卻是倆個人在喊，聲音粗大的肯定是冷面老太，尖而細的好像是小張老師。連續幾聲叫過，又傳來了一陣乒乓的廝打聲。我不知所措，看一眼胡衛東。
黑暗中，胡衛東兩個綠豆小眼楮，閃出兩道凶光直視我，他高聲喝道︰「考驗你的時候到了，還不沖！」
他話音未落，我如離弦之箭，直奔門外沖去。
在一樓樓梯拐口處，我和正往外逃竄的「壞人」撞個對面。狹路相逢，不容多想。于是，雙方發生了一場強弱分明的「犬虎斗」。那「壞人」當然是只惡虎，我自然是一條犬了。
在惡虎的襲擊下，我傷了眼楮，扭裂了胳膊，踹疼了肚子。
盡管我竭盡所能，最終還是沒有擋住這只惡虎的逃路。等到胡衛東和打更的老劉頭「殺」至我跟前時，那「壞人」早已無影無蹤了。
也不知道胡衛東從哪找到一根木棒，他晃動著棒子，假模假式咋呼道︰「壞人在哪呢？壞人在哪呢？」
冷面老太也跑了過來，她披頭散發。在她的身後，是小張老師。我看見，她也是一臉的驚魂未定。嘿嘿！到底是母子，抗不住嚇唬。
這時，樓外面突然響起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在寂靜的夜晚中，那淒厲叫聲的余音久久地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