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在那天中午,迅速組成的公安分局專案組雷厲風行,在派出所所長「項鬼子」的引路下,搭乘一輛北京牌吉普車開進了我家門前的那條胡同。
據說,吉普車拐進胡同小道的時候,驚動了許多歇晌的人,他們尾隨在吉普車的後面。因道窄車慢,有幾個淘氣的頑童已攆至車頭前,一邊跑一邊張牙舞爪地叫嚷著,惹得車里面不停地響著喇叭。當車停下,見走下來的是幾個身穿警服的公安時,小孩崽子立馬不叫喚了,大人們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著民警們急匆匆鑽進了我家所住的大雜院。
我家與二大媽家相鄰,住在東趟房的北頭,挨著大雜院的門洞,是有一面冷山牆的兩間竄糖葫蘆廂房,東面是居室,西頭是廚房。
我娘說,她這功夫正在廚房里涮水缸,只听門響的急,手提只水瓢就回到了居室,一看,竟是幾個天兵天將般公安民警,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盯著自己,慌得她激靈一下,一時都不會說話了,直到人家開始翻箱子倒櫃,她才緩過神兒。
娘告訴我,剛開始時,抄家的人翻得很仔細、認真,箱子里的針頭線腦兒、炕櫃里的棉絮被套都給折騰出來了,跟過篩子式查了一遍。後來,這伙人突然住了手,撇下一個剛打開蓋的柳條包就撤退了。
我挺納悶兒,問我娘,他們怎麼不翻了?
我娘不大自然笑笑,沒有應聲。
後來,直到有一次,我那個蠻不講理的二姐(噢,忘了告訴諸位,我除了有兩個哥哥,還有兩個姐姐,並且她們排行是老大、老二)和她爺們掐架,在她震天動地的叫罵聲中,才道出事情的天機。
原來,在那柳條包里,藏著一條二姐出嫁前用過的月經帶。偏巧,這條月經帶正讓專案組主事的人給拿著了,不知這主事的感到惱羞還是晦氣,反正他扔下月經帶就帶人撤了,終止了這一場注定毫無收獲的行動。
不過,有此一說,我二姐也似乎更加底氣十足,她理直氣壯地罵她爺們︰「老娘咋的?老娘就是厲害!一條月經帶可以嚇跑一群警察。」
別看我傻,我心里明鏡著,這只不過是我二姐快活快活嘴的牛逼話!
誰身上的虱子咬誰。
當天晚上,我們一家人,除了我在拘留所外,大哥、二哥、我娘、我爹和接到信的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都聚齊了。
我的家人,和數以億計撐起這個民族的普通百姓人家一樣,在他們的身上,找不出什麼特別的事跡,值得我大書特書。
我爹,一個建築公司一個瓦工,前面說過,他就是靠擺弄水泥、磚頭、砂子活著。
我娘,一個自己名字也寫不出的家庭主婦,她最偉大的貢獻是,莫過于為人類繁衍了幾個繼續在繁衍和將要繼續繁衍的後代。
我大姐叫桂蘭,她是紡織廠的擋車工。我大姐夫也是紡織廠的,他算個小官,在黨辦做秘書,是我家最有頭臉的人物。
我二姐叫桂花,比我大姐小兩歲,她是商店里的一個售貨員。因為二姐的臉盤不如我大姐周正(其實也並非是丑陋之極,僅是眼距間有點過寬,鼻梁稍微塌點而已),她找男人時挺費勁,最後迫不得已,嫁給了推垃圾車滿胡同吆喝的環衛工。
我大哥在一家軍工廠里做車工,那時,他正在籌備娶媳婦呢。
我二哥還在上中學,他今年秋天畢業。
我娘說,人是都來了,就少我一個。可是,大家一听清楚事情的經過,個個都變成了藤架上吊著的悶葫蘆——誰也不吭聲。會抽煙的是一支接著一支,喝水的是杯不離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全沒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