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時光倒流,再回到那難忘的年代,炎熱暑季里的那間審訊室吧。
不過,這是我最後一回受審,距離我初次被「干燜干蒸」已經過去了十幾天。在這期間,我又讓大嘴叉子等人「干燜」了兩回。和第一次「燜肉蛋」相比,後兩次「干燜」的時間都比較短,我被拽出來時,自己能甩胳膊伸腿了,但呼吸仍然感到有一點困難。
似乎天有吉兆,最後這次受審恰趕上一個雨天。淒淒瀝瀝的小雨,纏纏綿綿下個不停,從早晨一直滴到中午,依然還沒有一絲歇意。
大嘴叉子看一眼手表,他對身旁倆個民警說︰「你倆先去食堂吃飯,速吃速回,今個兒一定要把這傻蛋兒拿下來。」
倆個民警互視一眼,誰也沒動。
大嘴叉子笑了,他說︰「怎麼,你們還怕這混球兒吃了我?」
一個民警說︰「你不吃飯嗎?我們給你帶回來吧。」
「不用。」大嘴叉子回手指指掛在椅背上的黑色人造革皮兜,說︰「咱家的後勤部長給準備食啦。」
倆個民警相視一笑,走了。隨後,大嘴叉子側過身,他打開兜蓋的紐扣,從里面掏出三個黃燦燦玉米面窩頭,一小飯盒的炒疙瘩白菜,女敕綠女敕綠的菜上面還放了一根紅英英的胡蘿卜咸菜。
我坐在小木凳上,眼巴巴瞧著。和我在家時一樣,一看見別人要進嘴的食物,我那沒出息的肚子立馬烏嘰哇啦地叫開了,口里也跟著直咽涎水。
「過來!」大嘴叉子一撩眼皮,喊道。
我眨眨眼楮,沒敢動彈。
「過來吧,我吃不了你。」大嘴叉子又叫道。
我走了過去,習慣性哈下腰,伸手就要去開寫字台上那扇小木門。
「咋的,鑽上癮啦?」大嘴叉子三角眼一立,叫道。
我直起腰,只見他拿起那根胡蘿卜咸菜, 嚓折斷了兩截,一截叼在自己嘴里,一截插進一個窩頭眼里。
「給你的。」大嘴叉子說。
「我吃了你吃啥?」我伸過去的手又馬上縮了回來。
「等見到了你媽告訴她,讓她還我一個白面饅頭就頂上了。」大嘴叉子說著,他把窩頭就塞進了我的手里。
一提到我娘,我心里五味雜陳,眼楮頓時濕潤了,雙膝不由一軟,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叔叔,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下回再也不敢這樣做了。」我哀求道。
「想回家,好!好!」
大嘴叉子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撫模兩下我的頭,然後,他指著牆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標語,說︰
「只要你小兔崽子肯講實話,叔叔我保證放你回家。你看看,政府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就看你混小子兒的表現嘍。」
「我說,我說,我說……。」我連聲道。
大嘴叉子一听,他馬上放下手中的飯菜,連忙拿起筆,又正襟危坐,望著我。
我也望著大嘴叉子,和他對峙了不長時間,我又如從前一樣,霎時崩潰了,幾乎是哀求般叫喚道︰「我說,我說,可是我說什麼呀!」
我的話剛說完,大嘴叉子的臉也頓時綠了。毫無疑問,他也崩潰了。